禅的边缘

    奥修,有一次你提到,萨特说当他在一次采访中被问道:“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萨特回答要去爱,去生活,去吸烟,然后你评论说这个回答和禅非常相似,但是萨特具有禅的意识吗?

 

    那就是为什么我说非常相似,不是真的是,而是非常像。存在主义者几乎就处在能够变成禅的边缘,它可以继续停驻在他现在所在的地方,那么它就不会成为禅,但是它可以跳然后变成禅。萨特就站在佛陀开悟前也曾站过的地方,但是佛陀对未来是开放的,他还在探寻,他还在旅途之上,萨特却已经固定在了他的否定上面。否定是必要的,但不够,那就是为什么我一直说除非你能够对上帝说“不”,否则你将永远不能够说“是”。但只是说“不”还不够,它是必需的,但一个人还必须继续前进——从“不”到“是”,从否定到肯定。萨特还执着于否定,执着于“不”。他已经走到那一步很好,但还不够好。一个人还要再往前迈进,那时否定也消失了,在那里否定也被否定了。否定的否定变成了绝对的肯定,否定的否定是完全的“是”,让我解释给你听。你是悲伤的,你可以在你的悲伤当中安顿下来,你可以接受悲伤,就好像“这就是结束”,旅途停止了,不再有探索,不再有探究,你安定下来了,你已经把你的家安顿在“不”上面了。现在你不再是一个变化的过程了,你变成了停滞的,那个“不”已经变成了你的生活方式。永远不要让任何东西成为你的生活方式,如果你已经达成了“不”,不要停在那里,探索是无止境的,继续前行,继续……终有一天当你到达“不”的谷底,你就开始向上朝着表面前进。深深的潜入“不”里面,你会到达底部,那里是折返的点,然后你就走上了相反的方向。那时“是”的世界出现了——无神论者,然后你变成了一个有神论者,你对整个存在说是。那时悲伤转变成为了祝福,“不”变成了“是”。但这也不是结束,继续前行。当“不”被遗弃,“是”也将消失。那是禅的点,那个“是”和“不”都消失的地方,而你被留下来,没有任何的看法。你被留下来,不带任何的观念——赤裸的,率真的——有的只是清晰,没有什么阻碍,甚至也没有“是”的阻碍。没有哲学,没有教条,没有神学,没有教义……没有什么阻碍着你,没有云层遮蔽着你,这就是帕坦伽利所说的尼尔比吉三摩地、无种子的三摩地。因为在“是”当中,种子依然被携带着。

    这是超越的点,这是你完全消失的点,并且,同时,你成为了完全的。这是为什么佛陀不对上帝说“是”,也不对上帝说“不”。如果你问他:“上帝存在吗?”他顶多笑笑,那个笑显示出了他的超越。他不会说“是”,他不会说“不”,因为他知道两个都是道路上的不同阶段,而不是目标,而且两个都是幼稚的。实际上当你执着的时候,任何东西都会变得幼稚。只有孩子会执着,一个成年人放下了所有的执着,真正的成熟是不执着——甚至对“是”也一样。佛陀是如此的像神一样,又是如此的不信神,所有那些真正达成的人都超越了“是”和“不”。记住这个,萨特还悬在“不”的边缘的某个地方,那就是为什么他一直谈论悲伤、压抑、焦虑、痛苦,所有那些否定的东西。他写了一本伟大的书——他的巨著《存在与虚无》,在那本书里,他试图证明存在是虚无的——完全的否定。他执着于此,他是一个真诚的人,他的“不”是真实的。他赢得了它,那不止是一个对上帝的否定,他活在那个否定当中,他为此受苦,他为此奉献,那是一个真实的“不”。

    所以有两种无神论者——就像在每一个方面总是会有两种类型一样——真实的和不真实的。你会因为错误的原因而成为一个无神论者,一个工厂主义者就是一个无神论者,但他不是真实的,他成为无神论者的缘由是虚假的,他成为的原因是肤浅的,他还没有活过他的“不”。去活过那个“不”是在否定的祭坛上献祭自己,是去遭受巨大的痛苦,去活在绝望的世界里,活在黑暗之中,活在头脑毫无希望的的状态之下,无边无际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黑暗笼罩着,任何一个早晨都没有希望。去进入无意义而不以任何方式在你周围创造出任何的假象,因为诱惑是巨大的,当你在暗夜之中的时候,那个诱惑是巨大的,至少去梦想早晨,回忆早晨,在你周围制造出幻象,去盼望。而不管什么时候你开始希望,你就开始试着去相信它。因为你无法没有相信而希望,你只能相信而后希望。相信是假的,怀疑也是不真实的。萨特的“不”是真实的,他活过了它,他为它遭受了痛苦。他不执着于任何的相信,不管那个诱惑是什么,他都不去梦想。不管那个希望和未来的诱惑和魅力怎样,不管那个上帝和天堂的诱惑和魅力怎样,不,他都不为所动。他会坚持,他会保持和事实在一起。那个事实是——没有意义;那个事实是似乎并不存在上帝,天空似乎空空如也;那个事实是似乎没有公平正义;那个事实是整个存在似乎是偶然的,不是井然有序的,而是杂乱无章的。很难活在这样的混乱里,几乎不可能——非人或是超人——去活在这样的混乱里而不去开始梦想。因为一个人会感觉他好像要发疯了,那是尼采发疯的地方——和萨特同样的处境。他发疯了,他是这个新的思维方式的第一人,是尝试真实的“不”的先驱,他发疯了。如果尝试,很多人会发疯,因为那样的话就没有了爱,那样的话就没有了希望,那样的话就没有了意义。你的存在是随意的、偶然的,内在是虚无的,外在也是虚无的……任何地方都没有目标,没有什么可以依附,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没有理由存在。似乎很困难,几乎不可能。萨特赢得了它,他活过了它。他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真实的亚当。他不服从,他说了“不”,他被逐出了花园——希望的花园、梦想的花园、实现你愿望的花园。赤裸着,光着身子进入到了他生活过的冰冷的世界。他是一个很美的人,但是还需要再往前迈出一步,再多一点点勇气,他尚未触及到虚无的底部。

    他为什么还没有触及到虚无的底部?因为他从虚无当中创建出了一套哲学,现在那个哲学本身给了他一个意义。他谈论悲伤,你见过谁谈论他的悲伤吗?正是他的谈论让悲伤消失了。那就是为什么人们谈论悲伤,人们谈论他们的悲惨生活,他们之所以谈论是因为正是由于谈论,使他们忘记了悲惨。他一直在谈论、争论,说没有什么是有意义的,说整个生命是无意义的。现在这个成为了他的意义——去为此而争论,为此而斗争,那就是他错过了那个点的地方。再深入一点点,底部就在眼前,他将会被扔向深深的“是”。出自于“不”,“是”诞生了。如果出自于“不”,“是”并没有诞生,那么有些东西出问题了。一定是这样的,出自夜晚,早晨诞生了,如果早晨没有诞生,那么有些东西出问题了。也许早晨在那里,但是那个人不愿睁开他的眼睛。他已经对黑暗入迷,或者那个人已经瞎了,或是那个人在黑暗中生活了太久,光亮使他目眩,让他失明。在他的这一世或另外一世里再迈出一步,萨特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禅宗的人。他将会能够说“是”——出自于“不”的,记住,“是”出自真实的“不”。

    你见到过假孕吗?一个女人相信她怀孕了,藉着那个相信,藉着那个想法,她被她已经怀孕了的想法自动催眠了。她开始感觉她的肚子在长大,而且她的肚子真的在长大。也许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是空气,每一个月肚子都继续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是她的头脑让腹部蓄积空气,正是那个念头。然而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怀孕,没有孩子在里面。这是假孕,不会有任何的孩子出生。当有人在还没有赢得“不”的时候,在还没有活过“不”的时候就说“不”……比如,现在在俄罗斯的“不”已经变成了官方的哲学思想,每个人都是工厂主义者,每个人都是无神论者。现在那个“不”是假的,就像印度的“是”一样虚假。它现在是假孕,它现在是官方的宗教,它现在是政府宣传普及。在每一所学校、学院和大学里,“不”正在被崇拜。无神论变成了宗教,现在每个人都被教导。那个怀孕会是假的,被其他人所限制,就像在一个宗教家庭里一样——基督教、印度教、伊斯兰教……你出生,你被教给一些东西,然后渐渐地你开始相信。一个小孩子看到他的父亲祈祷后也开始祈祷,因为孩子会模仿。父亲去教堂……孩子也去教堂。看到每一个人都相信,他也开始假装。现在假孕发生了,肚子会继续长大,却没有孩子会生出来,没有生命会从中诞生出来。只是,那个人会因为肚子而变得丑陋。“是”可以是假的,“不”可以是假的,那么就没有什么会从里面出来。树木因果实而为人所知,原因由于结果而为人所知,你是真实的还是不真实的,会因为你是否重生而被知道,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要记住的事是,你也许真的怀孕了,但如果母亲抵抗生孩子,那她会杀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真实的,但是母亲必须合作。九个月的成长之后,当孩子想要从子宫里出来,母亲需要合作。由于母亲的不合作……那就是为什么生孩子有那么痛。生孩子是这样一件自然的事,不需要有任何的痛苦,实际上,那些知道的人说,如果她合作,生孩子将会变成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狂喜的时刻之一,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像这件事一样。当女人参与到生孩子的过程当中时,没有性高潮能够如此的强烈。她的整个存在随着新的生命颤动,一个新的存在诞生了。她成为了那神圣的工具,她变成了一个创造者。她存在的每一根纤维都随着新的曲调颤动,一首新的歌曲在她存在的最深处响起,她会是狂喜的。没有性高潮能够达到一个女人变成一个母亲时那么深入,但是正好相反的事情发生了,相比狂喜来说,女人经历了巨大的痛苦——因为她的斗争。孩子要出来,孩子要离开子宫,他准备好了,他准备出来进入这个巨大的世界,宽广的世界。然而母亲依恋着,她紧闭着,她没有在帮助,她没有打开。如果她真的关闭起来,会杀死那个孩子。那就是在萨特身上发生的——孩子准备好了,而且他是真的怀孕了。但是现在他害怕了,现在那个“不”本身已经已经变成了他生命的目标,就好像怀孕本身变成了目标,而不是孩子。就好像一个女人在子宫里携带着那个重量的感觉是那么好,以至于现在她害怕要是孩子出生了,她就会失去什么。怀孕不应该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它是一个过程,它开始然后结束,一个人不应该执着。萨特是执着的,那就是他错失的地方。世界上有很多假怀孕的无神论者,只有很少的几个是真正怀孕的无神论者。但是你也可能甚至在你真正怀孕时错过。永远不要从你的哲学中制造出任何的观点,因为一旦那变成了你的哲学,你的自我就被牵涉进来了。然后你就会一直保护它,为它争辩,寻找证据来维护它。阿米塔布讲过一个小故事,让你更好理解。一个在布鲁克林的犹太圣人问另一个犹太圣人:“什么东西是绿色的,挂在墙上,还会吹口哨?一个谜语,什么东西是绿色的,挂在墙上,还会吹口哨?”第二个犹太圣人,思索了片刻说:“我不知道。”第一个圣人说:“红鲱鱼。”第二个圣人说:“但你说是绿色的。”“红鲱鱼,但是你可以把它染成绿色的。”第二个圣人:“但你说它挂在墙上。”第一个圣人:“当然,你可以把它挂在墙上。”第二个圣人:“但你说它会吹口哨!”第一个圣人:“但是它不吹。”一个人继续又继续,现在对于原来的目标什么也没有留下,一个人继续执着于它,它变成了一个自我的旅程。萨特是一个真诚的人,但是整件事已经变成了一个自我的旅程,他还需要更多一点的勇气。是的,我对你说,说“不”需要勇气,说“是”需要更大的勇气。因为说“不”对自我是有帮助的,对每一个自我,“不”都能够有所帮助,说“不”让它感觉很好,自我感觉到被滋养,被增强。但是说“是”是一种臣服,它需要更多的勇气。萨特需要一个转变,在那里“不”变成了“是”,然后他将会不再是像禅一般的,他就是禅。而超越禅的是佛,超越禅的是佛——那个终极的开悟,帕坦伽利的尼尔比吉三摩地,没有种子的三摩地。在那里“是”也被放下了,因为“是”是用来反对“不”的。当“不”真的被放下了,就没有必要再带着“是”了。你为什么要说上帝存在?因为你仍然害怕说他也许不存在,没有人说现在是白天,没有人说现在太阳在升起,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无论何时你坚持说事情是这样的,在你无意识深处的某个地方就有恐惧,你在害怕事情也许不是这样的。就因为那个害怕,你一直坚持说“是”,人们变成了狂热分子、教条主义者,他们都准备好了为了他们的观念去被杀死或是去杀死别人。为什么世界上会有那么多的教条主义者?因为人们还没有真正达成“是”,他们害怕。他们害怕——任何人说“不”都会创造出一个对他们的诱惑,他们在里边也带着他们的“不”。如果有人说“不”,他们的“不”也会开始活过来,他们在害怕他们自己。他们过着封闭的生活,以便没有谁能够打扰到他们的思想体系。但是一个真正达成了“是”的人,有什么必要说“是”呢?佛陀没有说关于上帝的任何事,他只是对“是”和“不”的整个愚蠢置之一笑。生命存在,没有任何解释,它是复杂的——绝对的完整无缺和完美无瑕。不需要任何观念对它说任何话,你必须沉默地和宁静地去听它,你必须在它里边去感觉它和活过它。只是记住,那些太过痴迷于“是”的人一定压抑了一些“不”在他们里边。

    这个问题来自阿米塔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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