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葬礼(四)
庄子说:“天地就是我的灵柩……”所以为什么你要操心?你怎么能想办法弄成比那更大的灵柩呢?让天地成为我的灵柩——它们会是。“日月就是挂在我身边的玉符……”所以你不必在我四周点上蜡烛,它们是短暂的,迟早它们会燃尽。让日月成为生命的标记环绕着我——而它们是。“天上的星辰会像宝石一样在我四周闪闪发光,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这是要领会的: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这也是佛陀和马哈维亚说的,但没有人相信它,因为相信是不可能的。耆那教徒读过它,但连他们也不相信;佛教徒读过它,但怀疑进人了他们的头脑。
据说马哈维亚死时,所有存在的都在场,不仅是人、动物、树的灵魂、天使、诸神,所有的存在,所有方面的存在都在场。应该是这样,因为一位马哈维亚不仅向你揭示,如此的辉煌,如此的高超,以致存在的所有方面开始了解他了。据说,马哈维亚过去讲演时,天使、诸神、动物、幽灵,各种各样的存在都在那里听他说,不仅是人。看来像是故事、像是寓言,但我告诉你这是真的……因为你达到得越高,你的存在就发展得越高,存在的其他方面就变得与你亲近了。当一个人达到了顶点的境界,耆那教徒这样称它;arhat的境界,佛教徒这样称它;完美的道的境界,得道的人,庄子这样称它,于是整个存在都倾听。
庄子说:“所有存在的都会在场,就像守灵的送葬人。”
还需要什么,你还能再做什么?你还能给它增添什么?你不必做什么,你也不必操心。“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这是变得沉默的人的感觉:“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生命和死亡——一切,你不必做什么,没有你,一切都已发生。你多此一举掺和进去,造成混乱,造成芜杂。没有你,一切都是完美的——本来就是,是完美的。这是一个有宗教性的人的态度:本来就是,一切都是完美的,不能把它变得更完美。在西方,据说莱布尼茨说过,这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他受过批评,因为在西方你不能断言这种事,这个世界怎么能是最完美的呢?这似乎是最不完美的、最丑陋的、最邪恶的,有不平等、灾难、贫穷、疾病、死亡、敌意,一切……而这个莱布尼茨说,这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莱布尼茨受到严厉的批评,但庄子会明白他的意思。我明白他的意思,当莱布尼茨说这是可能有的最完美的世界,他不是谈论政治或经济情况,他不是在评论平等、不平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战争。这个评论不是客观的,这个评论不关心外部,这个评论关心内在的感觉——它就来自这个存在。一切都是完美的,这意味着没必要去操心。
“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你不可能使它更好,你就不可能使它更好。你试试,你也许会使它变糟,但你不可能使它变好。科学的头脑很难明白,你不可能使它变好,因为科学的头脑依赖这种观念——事情能变得更好,但你已经做了什么?
从亚里士多德以来的两千年,在西方我们一直试图使这个世界成为更好的地方。它有没有或多或少地变得更好?人快乐一点吗?人喜乐一点吗?根本没有,事情变得糟了。我们越是治疗病人,他离死亡越近,一切都没有用,人根本就没有比原来快乐。我们可以拥有更多的令人快乐的东西,但是快乐的心失去了。你可以拥有宫殿,但这里能是皇帝的人不复存在了,所以宫殿变成了坟墓。你的城市变美了、变富了,但它们就像坟场,没有活人在那儿生活。当我们努力想把世界弄得好一些时,我们已犯下错误。它没有变好,它也许变槽了。回头看……人是完全不同的,贫穷一点的却更富有,这看起来自相矛盾。他是比较贫穷的,没有足够的食品,没有足够的衣服,没有足够的栖身之处,但生命是比较富有的,他能舞蹈,他能唱歌。你的歌声失去了,你的喉咙被东西堵住了,没有歌声能从心里传出来;你不能舞蹈,你至多能作些运动,但那些运动不是舞蹈,因为舞蹈不仅仅是运动。运动变成狂喜,它才是舞蹈。当运动这样地完整以至没有自我时,它才是舞蹈。
你应该知道舞蹈是作为一种静心技巧而出现的。舞蹈一开始不是为了舞蹈,它要获得一种狂喜,在那里舞蹈者不见了,只有舞蹈在……没有自我,没有人操纵,身体自发地流动。你能够舞蹈,但只是在呆板的运动中。你能够控制身体,这也许是个不错的锻炼,但它不是狂喜。你们仍然相互拥抱,你仍然接吻,你仍然进行做爱的一切运动,但爱不在,只有运动。你做,却感到灰心丧气;你做,而你知道没有什么在发生;你什么都做,却总有一种灰心丧气的感觉像阴影一样跟着你。当莱布尼茨说这是所有可能世界中最完美的,他是在说庄子所说的:“一切都得到了充分的照应。”
你不必操心生命,你不必操心死亡——照应生命的同一个源头会照应死亡。你不必考虑盛大的葬礼,给我生命的同一个源头会接纳我,而这同一个源头就足够了,我们不必给它增添什么。门徒听了但不能领会,否则就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但门徒仍旧说:“我们担心乌鸦和鸟会吃掉我们的师父。”假如我们不作任何准备,假如我们不计刘,那么乌鸦和鸟会吃掉我们的师父。庄子回答道:“对,在地上我会被乌鸦和鸟吃掉,而在地下我会被蚂蚁和虫吃掉——无论哪一种情况我都要被吃掉,所以你们为什么只想到鸟呢?”所以为什么要作选择呢?我总归要给带走的,所以为什么要作选择呢?庄子说:不选择地生又不选择地死,为什么要作选择呢?你试图操纵生命,然后你也试图操纵死亡。所以人们立下遗嘱、法律文件,为的是他们不在世时,也能操纵。死了,但他们仍能操纵。操纵好像很令人着迷以致人们死后还继续进行操纵。父亲死了,他在遗嘱中规定,儿子只有满足这个条件才能继承他的遗产,其他的钱将捐给慈善基金会。但这些条件必须被满足……这个死人仍然支配着。伦敦一所医院基金的创始人和主席立下他的遗嘱,遗嘱说:“我死时,我的遗体不要毁掉,它必须被保存,我要继续坐在主席的位置上。他仍然坐在那儿,每当基金会开会,他的遗体就坐在主席的位置上,他坐在桌子的头上,仍然支配着。
你的生命是对别人的操纵,你想要你的死亡也成为对别人的操纵。庄子说:无可选择。假如你把我的遗体留在地上,那好,它会被吃掉;假如你把它深埋,它会被吃掉。所以为什么要想着鸟或虫呢?它要怎么发生就让它去,让源头决定。决定给你自我,我要决定。所以让源头决定,让那终极的来决定它想如何处理这遗体。从来没人问过我源头必须如何建构这身体,为什么我要决定它必须如何被处理呢?为什么要害怕它会被吃掉呢?这很好。我们害怕被吃掉,为什么?这是要领会的。为什么我们这么害怕被吃掉?我们一辈子都在吃,而我们通过吃正在毁掉生命。不管你吃什么,你都在杀害。你不得不杀害,因为生命只能吃生命,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没有人能真正地是一个吃素的人……没有人。所有的人都不是吃素的,因为不管你吃什么都是生命。你吃水果,它是生命;你吃蔬菜,蔬菜有生命;你吃小麦、米,它们是更多的生命发芽的种子。无论你靠什么过活,它们都有生命。生命吃生命,每件东西都是别的生命的食品,所以为什么你要保护你自己,要试图保证你不会被吃掉呢?十足的愚蠢!你一辈子都在吃,现在给它一个吃你的机会,让生命吃你。
那就是为什么我说柏西人有处理尸体最科学的方法。印度教徒将它烧了,这不好,因为你在烧掉食物。假如每棵树都烧了它的果实,每只动物死了,其他的动物就烧了它,那会怎么样?他们都会是印度教徒,但这里不会有人了。为什么要烧?你一直在吃,现在让它吃,给生命一个吃你的机会。要对这感到高兴,因为食物意味着你在被吸收,没有错,这意味着存在己被收回,江河已经回到海洋。这是被吸收的最好的方式——被吃了,这样你身上一切有用的都在某处活在某个生命身上。某棵树、某只鸟、某个动物会由于你的生命而活着。要高兴,你的生命己经被分发。为什么要感到这有点不对?伊斯兰教徒和基督教徒把他们的尸体埋在地下的棺材里保护它们。这不好,这恰恰是愚蠢的,因为我们不可能保护生命,所以我们怎么能保护死亡呢?我们不可能保护哪个东西,没有什么能被保护。生命是容易受伤的,而你甚至力图让死亡不容易受伤害。你想要去保护、去挽救。帕西人有最好的方法——他们只是把尸体放在城墙上,于是秃鸳和别的鸟就来吃它。每个人都反对帕西人,甚至帕西人自己也反对,因为整个事情看起来这么丑陋。这并不丑陋,你在吃时,丑陋吗?那为什么秃鹫在吃时就是丑陋的呢?你吃时,这是正餐,而秃鸳在吃你时,这也是正餐。你一直在吃其他东西,让其他东西吃你,被吸收。
所以庄子说:无可选择,为什么要偏爱这偏爱那呢?让生命做它选择去做的,我不决定。确实,庄子过着一种不选择的生活,所以他准备不选择地死亡。只有你不选择,你才在。当你选择时,头脑就在。头脑是选择者,存在总是不选择。头脑想要做什么?存在只是让事情发生,存在就是让它去。假如你不选择,你怎么会痛苦呢?假如你不指望一个特别的结果,你怎么会痛苦呢?假如你不向特定的目标前进,你怎么会痛苦呢?没有什么会使你痛苦。你的头脑要目标、要选择、要决定——于是痛苦就进来了。假如你不选择地生活,而且让生命去发生,那你就变成了一块地,生命在你里面发生,但你不是管理者。你不管理它,你不控制它。当你不是控制者,一切紧张都消失了,只有松弛,于是你完全放松了。那松弛就是终极点,阿尔法和欧米茄、起点和终点。不管它是生命还是死亡,你不要采取任何立场。那就是这个故事的意义:你不要采取任何立场。你不要说:这是对的而那是错的,你不要分割,让生命成为一个未经分割的整体。庄子说:假如你分割,甚至只分割一英寸,天堂和地狱就被分开了,于是它们就无法连接。
我从前认识一个年轻人,他过去常来我这儿,他总是操心一件事:他想结婚。但无论他带什么样的女孩回家,他的妈妈都不同意。结婚已变得几乎不可能了,所以我告诉他:“试着去找一个很像你妈妈的女孩——面孔、身材,她走路的样子、她的穿着,只要找你妈妈镜子里的样子。”他找啊找啊,终于找到一个女孩。他来我这儿说:“你是对的,我妈妈马上就喜欢上她了。她就像我妈妈,不仅她的穿着打扮像我妈妈,她走路、说话、甚至做饭都像我妈妈。”于是我问他:“怎么样了?”他说:“完了,因为我爸爸不喜欢她。”两个极端——假如你头脑的一部分爱上一个东西,你马上会发现头脑的另一个部分恨它。假如你选择一个东西,只要向后看,恨它的另一个部分正躲着。每当你选择时,不仅世界被分割开来了,你也由于你的选择而被分割了,你不是整体。当你不是整体时,你不可能让生命发生。一切祝福会像恩赐、像礼物一样进入生命,这不是通过努力得到的。
所以不要选择宗教而与俗世对立,不要选择善而与恶对立,不要选择仁慈而与罪恶对立,不要试图成为一个好人而与坏人对立,不要在魔鬼和上帝之间作任何区分,这就是庄子说的。他说:不要在生命和死亡之间作选择,不要在这种死亡和那种死亡之间作选择。不要选择,保持完整,每当你完整,就会遇到完整,因为只有相像的才能相遇。这已被神秘家说了几个世纪:上是什么样,下也是什么样。我想要给它补充一点:内部是什么样,外部也是什么样。假如你内部是完整的,整个外部会马上向你发生,假如你内部是分裂的,整个外部就是分裂的。就是你成了整个宇宙,你变得突出了,就是你。每当你选择时,你就会分裂,选择意味分裂,选择意味冲突,赞成这、反对那。不要选择,继续做不选择的观照者,于是什么都不缺,这个存在就是最完美的可能的存在,没有什么能更美,没有什么能更喜乐。就在那儿,在你周围,等着你。每当你觉知到时,它就会向你展现。但假如你的头脑继续在里面起作用、分裂、选择、制造冲突,这就永远不会向你发生。
你好几世一直在错过。不要再错过了。今天就讲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