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性(三)
西方心理学坚持认为自我应当得到加强。这是东西方态度的差别。西方心理学坚持认为自我应当得到加强,孩子应当有强大的自我,他应当争斗、战斗,只有那时它才会成熟。孩子在妈妈的子宫里,与妈妈融为一体,甚至不知道他存在。他存在,却没有任何意识,在深层的意义上,一切意识都是病态。并非他是无意识的,他是觉知的。他存在,但没有一点自我意识。有“在”,但“我”还没有诞生。孩子感觉,活着,充满生命力,但从来没有感到他是分离的,母亲和孩子是一体的。然后,孩子出生了。第一次分离发生了,第一声啼哭,现在他在动了,波浪正离开海洋。西方心理学家说:我们要训练孩子独立,成为个体,荣格的在理学就是作为个性化之路为人所知的。他必须变成一个个体,绝对独立,他必须争斗。所以在西方,年轻一代中有这么多的反叛。这种反叛不是由年轻一代造成的,这种反叛是由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及其同党造成的,他们提供了基础。争斗会给你更强的自我,它会塑造你。所以与妈妈斗、与爸爸斗、与教师斗、与社会斗,生命就是战斗。达尔文说适者生存时就开始了这整个潮流,生命意味着适者的生存。所以你的自我越强,你就会有越多的生存机会。
西方靠政治生活,东方则有完全不同的态度……而道是核心,是东方意识的精髓。它说:无个性,无我,无争;与母亲合为一体;没有敌人,问题不在征服。即使一个像伯特兰·罗素那样非常有学问,非常敏锐、合乎逻辑的人,也从征服的角度来想问题,征服自然,对自然的征服。科学看来是一场战斗,一场与自然的战斗:怎样撬开锁,怎样打开秘密,怎样从自然里攫取秘密。东方意识完全不同,东方意识说:自我是个问题,不要让它太强了,不要造成任何争斗,不是适者而是最谦卑的人生存。所以我一再坚持耶稣来自东方,这就是他不能被西方理解的原因,西方误解了他。东方本是能够懂得他的,因为东方懂得老子、庄子、佛陀,而耶稣属于他们。他说,那些最后的就是我的上帝的王国里最先的,最谦卑的、最温顺的会拥有上帝的王国。精神上的谦卑是目标。谁是精神上谦卑的?虚舟,什么也不是的他——不要求什么,不占有什么,无我,他活着就像不在场。
自然拿出了她的秘密,没有必要攫取,没有必要杀戮,没有必要把锁弄开。爱自然、自然就给你她的秘密。爱是天空,征服是荒唐的。这么说,西方发生了些什么?这种征服已经破坏了整个自然。所以现在有生态学的大喊大叫,怎样保持平衡。我们已经完全破坏了自然,因为我们已经弄坏了所有的锁,我们已经破坏了整个平衡。而现在,由于这种不平衡,人类迟早要灭绝。现在庄子能被懂得了,因为他说,不要和自然斗。在这样深深的爱中,通过爱变得这样融为一体,心心相通,秘密就给你了。秘密就是你不是个体,你是整体。为什么满足于只做一个部分?为什么不做整体?为什么不拥有整个宇宙?为什么占有小的东西?罗摩提尔陀常说:“我闭上眼睛就看到星星在我里面运动,太阳在我里面升起,月亮在我里面升起,我看到海洋和天空,我是广大的,我是整个宇宙。”他第一次到西方去开始说这些事时,人们认为他病了。有人问他:“谁创造了世界?”他说:“我,世界在我里面。”这个“我”不是自我,不是个体,这个“我”是宇宙,上帝。他看来疯疯癫癫的。这种话看来太过分。但看他眼睛里面,没有自我。他不是在断言什么,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就是世界!为什么做一个部分,一个小小的部分,如果你能是整个世界,为什么要惹不必要的麻烦?这个箴言是有关完整性的,不要做个体,做整体;不要是自我。如果你能变成神,为什么满足于这样一个小小的、丑陋的东西?
道的其人怎样?没有障碍地穿墙而过,站在火里也烧不着?有人问庄子:“我们曾听说道的真人能没有障碍地穿墙而过,为什么?”如果你内部没有任何障碍,就没有障碍能阻挡你,这是规律。如果你内部、你心里没有阻力,整个世界都是向你开放的,没有阻力。世界只是一种反映,它是一面大镜子,如果你有阻力,那整个世界就有了阻力。
曾经有一次,一个国王造了一座大宫殿,一座有无数面镜子的宫殿,每一面墙都被镜子占满了。一条狗走进了宫殿,他看到周围有成千上万条狗。所以,作为一条非常聪明的狗,他开始吠叫,以保护他自己不受周围无数条狗的侵害。他的生命处在危急之中。他必定变得紧张了,他开始吠叫。而当他开始吠叫,那成千上万条狗也开始叫起来。早上,人们发现那条狗死了。只有它一条狗,只有镜子,没有人和他斗,没有人在争斗,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害怕了。当他开始争斗时,镜子里的像也开始争斗。他是一条狗,周围有千千万万条狗。你能想象那晚上它地狱般的经历吗?你现在就生活在地狱里,千千万万条狗在对着你叫。在每面镜子里、在每种关系中,你都看见敌人。得道的人能穿墙而过,因为他的心里没有墙。得道的人在哪都发现不了敌人,因为他不是内部的敌人。得道的人发现所有的镜子都是空的,所有的船都是空的,因为他自己的船是空的。他被镜子照着,他没有他自己的面孔,所以你怎么能照出他,你怎么能反映得道的人?所有的镜子都保持沉默。得道的人经过了,后面没有留下脚印,没有痕迹。所有的镜子都保持沉默,什么也不反映他,因为他不在,他缺席了。
自我消失时你也不在了,那时你就是整体。自我在时你在场,而你只是一个小部分,非常小的部分,而且还很丑陋。部分总是丑陋的,所以我们才不得不想以如此多的方法把它弄得好看些。但有自我的人不可能美丽,美只在那些没有自我的人身上存在。那样美就有某种未知的东西,某种不可衡量的东西。记住:丑是可以衡量的,它有限度,可以衡量,它是有限度的。但是真正的美不能衡量,它没有限度。它是神秘的,它不断延续下去、下去。你不可能与佛断绝关系,你可以到他里面去,可你永不会出来。无边无际!他的美是永不会结束的。但是自我不断地想美丽,不管怎样,你记得整体的美;不管怎样,你记得子宫的安静;不管怎样,在深处你知道成为“一”、相结合、与存在一体的喜乐。因此,许多欲望产生了。你知道做神的美,而你不得不像乞丐一样生活。所以你在干嘛?你创造面孔,你画你自己,但丑陋仍在深处,因为一切画的只不过是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