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和目的(一)

   鱼网的目的是捕鱼,当捕到鱼时鱼网被忘掉了。语言的目的是传达思想,当把握了思想时语言被忘掉了。我在哪里能找到己经忘掉语言的人?他就是我想与之交谈的。

   忘掉语言是困难的,它们同思想相连。扔掉这张网是困难的,因为不仅鱼被抓在网里,而且渔夫也被抓在网里,这是最大的问题之一。用语言来思想是在玩火,因为语言变得太重要,以至于意义丢失了;符号变得太重要,以至于内容被完全丢失了。外观迷惑了你,你忘掉了核心。这种情况已经在全世界发生。基督是内容,基督教仅仅是个词;佛是内容,《法句经》仅是个词;克里虚那是内容,《薄伽梵歌》只是一张网。但《薄伽梵歌》被记住了,而克里虚那却被忘掉了。或者,要是你记住了克里虚那,你记住他也只是因为《薄伽梵歌》。要是你谈论基督,那是因为教堂、神学、《圣经》和语言。人们带着这张网过了许多世,但没有意识到它仅仅是一张网……一张网。

   佛陀常讲一个故事:有些人在渡河,河很危险,河水泛滥,一定是雨季,船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一定是非常非常聪明的,因为他们想:“这条船救了我们,我们现在怎么能抛弃它呢?它是我们的救星,抛弃它是忘恩负义!”所以他们头顶这条船来到了镇上。有人问他们:“你们在干嘛?我们从来没有看见过随身带着船的人。”他们说:“现在我们不能不带着这条船度过我们下半辈子,因为这条船救了我们,我们不能忘恩负义。”那些看起来聪明的人必定是愚蠢的。感谢那条船但要把它留在那里,不要带着。你的脑袋里一直带着各种船,可能不是顶在你的头上,而是在你的脑袋里。向内看:梯子、船、道路、语言,这是你脑袋里的东西,你头脑里的东西。容器变得太重要,传播工具变得太重要,身体变得太重要,然而你变成了盲人。传播工具只是给你信息,接收信息,忘掉传播工具。信差只是给你消息,接到消息就忘掉信差,感谢他,但不要在你的脑袋里带着他。穆罕默德一再强调,几乎在他生命的每一天都强调:“我只是一个信差,不要崇拜我,我只不过从神那里带来了消息。不要看我,要看那个给你消息的神。”

   庄子说:我在哪里能找到已经忘掉语言的人? 他就是我想与之交谈的。一个忘掉语言的人,值得与他交谈,因为他里面有最内在的现实,有存在的中心,他有这个消息。他的沉默是意味深长的,你的谈话是虚弱无力的。你谈话时在干什么?你并没说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你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没有传递任何消息。你的语言是空的,它们没包含任何东西,它们没携带任何东西,它们只是符号。当你谈话时,你只不过扔掉你的垃圾。对于你这可能是痛快的宣泄,但对于其他人它可能是危险的。你怎么能与一个被语言占满的人谈话呢?不可能。这种语言没有留下余地,这种语言不提供一扇门,一个开放。这种语言太多,你不能穿透。和一个被语言占满的人谈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他不能听,因为要听,一个人就应该是沉默的,因为要听的话,一个人就应该是敏于接受的。语言不允许那样——语言是攻击性的,它们从来不接受。你能说但你不能听,如果你不能听,你的谈话就是一个疯子的谈话。你在说但不知道为什么说,你在说但不知道在说什么。你一直在说,因为它让你有一种放松。在一次痛快的闲谈后你感到痛快,你感到痛快因为你得到了放松,你的谈话是你紧张的一部分。它并不来自你,它只是个打扰。它不是一首歌,它自身没有美,这就是为什么无论你何时谈话你只是打扰别人。但是为什么他在听?他不在听,他只是在等着打扰你,只是在等着他能掌握主动的时机。

   我曾听说,有一次,一个伟大的政治家,一个领袖正在讲演,他说呀说呀,快到半夜了。不久以后,大厅里的人走得只剩下一个了。领袖谢谢他,并说:“看来你是唯一热爱真理的人,唯一可靠的听众,我很感激,当其他人都已经离开时,你仍然呆在这儿。”这个人说:“不要上当,我是下一个发言的。”当你听时,你在听是因为你是下一个发言的,你能容忍那个人——这是一场交易。如果你想打扰别人,你就不得不让他们打扰你。事实上,当你说某个人是个打扰时,你的意思是那个人不给你任何机会下一个发言,他一直说而你找不到间隙插入并开始打扰别人。那个人看来对你是个打扰,但是每个被语言充满的头脑都是个打扰。你什么时候能意识到这点呢?为什么一个人被打扰?因为只有语言,里面没有鱼,只有网……没有用处,没有意义,没有任何东西。它像某种尖利的声音,一种噪音,没有传达任何意义。每当有了意义,它就是美的;每当有了意义,你就能通过它成长;每当有了意义,当你遇到一个有意义的人,这会重新激发你的能量。这不是损耗,这是一种练习,这是一种经验。找到一个沉默的人是很难的,假如你能找到一个沉默的人并劝他与你交谈,你将得到很多,因为当头脑没有被语言占满时,心与心相交流。当一切都来自沉默,当词从沉默中诞生时,它是美的,它是有生命力的,它同你一起分享。当词仅仅来自杂乱的语言,它是疯的,它会使你发疯。老师问一个五岁的小男孩:“你的妹妹还在学说话吗?”这个男孩回答说:“是的,她已经在学说话——不过现在我们正在教她安静。”这是不幸的事。你不得不教语言,这是生活的一部分,然后你不得不学习如何沉默寡言,如何沉默不语。大学、父母、教师,他们教你说话,然后你不得不找一个能教你保持安静的教师。

   一个德国学者到罗摩纳·马哈西那里去,他说:“我从很远的地方赶来向你学点东西。”罗摩纳笑着说:“那你来错了地方。去某个大学、某个学者、某个大学问家那里,在那里你将能学到东西。假如你来我这里,就要知道,在这里学习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教你抛掉学问。我能教你如何抛掉学问,如何扔掉语言,如何创造你内在的空间。而那个空间是神性,那个空间就是上帝。”你正在哪里寻我?在语言中,还是在经文中?那么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无神论者。大学问家、学者不可能长期是一个有神论者。记住,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不管他对《圣经》、《薄伽梵歌》和《古兰经》知道什么,一个学者必定有一天变成一个无神论者,因为那是语言堆积的逻辑结论。他迟早会问:上帝在哪儿?没有哪本《圣经》能回答,没有哪本《薄伽梵歌》能提供这个答案。更准确地说,当《圣经》《薄伽梵歌》和《古兰经》在你头脑里太多时,它们将使你错过神,因为你头脑的整个空间都被填满了……你头脑里装了太多的东西,上帝无法搬动。假如头脑被语言所占满,上帝也许就不可能与你接触。那么听就不可能,假如你不能听,你如何能祈祷?等待就不可能,语言很没耐心,它们从里面敲门要跑出来。

   我曾听说:曾经发生过一件事,有天早上三点钟,穆拉·那斯鲁丁打电话问酒吧招待:“酒吧什么时候开门?”酒吧招待说:“这不是问这件事的时候,你是个老主顾,那斯鲁丁,你知道早晨九点钟以后我们才开门。回去睡觉,等到九点钟吧。”但是十分钟以后他又打电话问:“我很急,告诉我酒吧什么时候开门?”现在酒吧招待感到有点生气,他说:“你在干嘛?我告诉过你早一分钟也不开,不要老打电话给我了。”但是十分钟以后他又打了电话。酒吧招待说:“你疯了?你要等到九点钟。”那斯鲁丁说:“你不知道,我被锁在酒吧里了,我想出去!”假如你的头脑为语言、理论、经文所累,它们将不断地敲门:让开,我们想出去!而当头脑想出去时,上帝就不能进到你里面。当头脑想出去时,它对任何来临的东西都不开放,它是关闭的,它是单向交通,双向交通是不可能的。当你靠出去的语言来攻击时,没有什么东西能进入你,爱、静心和上帝都不能。只有在进入的过程中所有这些才是美的。当你沉默时,没有语言从里面敲门要出去,当你等待着时,在等待的那一刻,美发生了,爱发生了,祈祷者出现了,上帝出现了。但是假如一个人太沉溺于语言,他将错过这一切。最后,他将收集许多语言和理论、逻辑,每一件东西——但没有一样是有价值的,因为内容被丢失了。你有一张网,一张鱼网,但里面没有鱼。假如你真的已经捕到鱼,你应该立刻扔掉那张网,谁要因此烦扰呢?假如你真的已经用完了梯子,你就忘掉它。谁想着它呢?你已经超越它了,它已经被用过了。所以每当一个人真正觉悟了,知识就被忘掉了,这就是我们称之为智慧的东西。一个智者是已经能够抛掉这种知识的人,他完全放下一切不必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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