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五)
“现在假定你突然拿走所有他实际上没有用到的部分,结果他双脚的四周全是深渊,他站在空无中,除了双脚之下没有一块坚实的地方,他正在用的那一块他能用多久?”没有上帝,这世界不可能再存在下去,就在一百年前尼采宣告:上帝死了。他没有意识到我刚才说的,但同时他又宣告我们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他从来没有考虑过那一点,他想的恰恰相反。他说:上帝死了,现在人活得自由了。但我对你说:如果上帝死了,人也己经死了。这消息也许还没到他那儿,但他死了,因为上帝是广阔的无用。人的世界是实用的世界,有用的,没有“无用”,“ 有用”也不可能存在。上帝是游戏而人是工作,没有上帝,工作就变得没有意义,变成了一项总得背着的负担。上帝是乐趣,人是严肃的,没有乐趣,严肃就太多了,它就会像一场疾病。不要破坏庙宇,不要破坏清真寺,不要把它们变成医院。你可以建起别的医院,你可以为学校盖别的大楼,但让没用留在生活的最中心,正因为如此,庙宇被建在集市中,在城市的最中心,这就是为了表明无用必须留在最中心,要不然一切实用都失去了。反面也必须考虑进来,而反面是更伟大的。
生命的目的是什么?人们总是来问我这个问题。没有目的,不可能有什么目的。它没有目的,它是好玩。你只好享受生命,你只能享受它,你不可能对它做任何别的事情,这是不能买卖的。而且如果你错过了某个时刻,你就错过了,你不可能回头。宗教只是一个符号。有个人到我这里来说:“在印度有五十万桑雅士,这是非常不经济的。这些人在干吗?他们靠别人的劳动活着,不该允许他们存在。”但人有心灵,而且人的内存在并不总是重视目的的。人想享受,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人没有目的就想要极乐。那个人问:“你打算什么时候阻止印度的这些桑雅士?”他非常反对我。他说:“你在增加他们的数目,停下来!这些桑雅生有什么用?”他的问题看起来是适当的,如果他到别的什么地方去,如果他问了一些别的宗教的头脑,他就会得到一个说他们有点用处的答案,可是我说他们根本就没有用,他就被我搞得很糊涂。但是生命自身是没有用的,它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哪里去?结果是什么?没有目的,没有结果,没有目标。生命是连续不断的狂喜,你可以时时刻刻享受它,但是如果你开始想到结果,你就错过了享受,你的根给拔了,你不再在里面了,你变成了一个旁观者。那时你就会寻找意义、寻找目的。
你是否注意到,你高兴的时候从不问“高兴的目的是什么?”你沉浸在爱情中时,你是否问过:“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你早上看到太阳升起,一群鸟像箭一样在天空中飞,你这时可曾问过它的目的是什么?夜里,一朵花独自开放,它的芳香充满了整个夜晚,你可曾问过:“它的目的是什么?”没有目的。目的是头脑的一部分,而生命没有头脑地存在着,于是才有对无用的坚持。如果你寻找有用找得太厉害,你就不能放下头脑。如果你在寻找用处、寻找结果,你怎么能放下头脑呢?只有当你已经明白没有目的、也不需要头脑时,你才能放下头脑。你可以把它放在一边,它是不必要的。当然,你去集市时要带上它,你坐在商店里时,用它,它是一架精密仪器,就像台计算机。现在,科学家说,我们迟早会给孩子配备一台袖珍式电脑。他不需要在头脑里带着好多数学运算,他可以只要按一下按钮,而计算机就会去做。你的头脑是一台自然的计算机。为什么一直让它是个负担?不需要的时候就放在一边。但你认为,因为你得做一些有用的事所以需要它。谁会告诉你什么有用什么没有用?头脑一直不断地在整理:这是有用的,做这个;那是没用的,不要做。头脑是你的经理,头脑代表用处,静心代表无用。从有用转化到无用,并使这一运动自发、自然到没有斗争、没有冲突。让它就像你进出你的房子一样自然,当头脑被需要的时候,把它当一个机械装置采用,不用它时就放在一边忘掉。那么成为无用的并做些无用的事,你的生命也将丰富起来,你的生命也将变成有用和无用的平衡。而这平衡超越了有用也超越了无用,那就是超越的——既不有用也不没有用。
“他正在用的那一块他能用多久?”惠子说:“它就不再对任何目的有用了。”庄子总结说:“这就表明人们以为没有用的东西是绝对必要的。”即使是有用的,它离开了无用也无法存在,无用是基础。我对你说,没有静心,你的头脑就无法存在,如果你想做不可能的事,你就会发疯,事情正是这样发生在许多人身上,他们病了。疯狂是什么?疯狂就是努力而不静心,就是只用头脑活着,没有静心。静心是基础,即使是头脑,离开它也不可能存在。如果你试一试,头脑就会发疯、发狂。太糟了,不可忍受。疯子是一个十足的实利主义者,他试过不可能的事,他试过不静心地活着,结果他疯了。心理学家说,如果三个星期不让你睡觉,你就要病了。为什么?睡觉是没有用的。如果三个星期不让你睡觉,你为什么会发疯?没有食物人能活三个月,但没有觉睡,三个星期也活不了。三个星期是最后的极限,这还不适合你。如果不让你睡觉,三天之内你就会发疯。如果把无用去掉,你就会发疯。
因为人们不认为静心有价值,所以疯狂在一日日增长。你是否认为人是能够标价的,只有那才是有价值的?凡是能买卖的,只有那才是有价值的?凡是市场上的货物,只有那才是有价值的?那你就错了。没有价格的也是有价值的,那些不能买卖的比能买卖的要有价值得多。爱是性的基础。如果你完全剥夺了人的爱,性就变态了。静心是头脑的基础,如果你否定静心,头脑就病了。游戏、玩耍是工作的基础,如果你否定游戏和玩耍,工作就变成了一个负担,一个死的压力。看看没有用的天空。你的房子也许是有用的,但它存在于这个没有用的广阔的天空中。如果你两者都感觉得到,如果你能在两者之间自由地来来去去,那么至人就第一次在你身上诞生了。至人不知道什么是内,什么是外——两者都是他的。至人不操心什么有用,什么无用——两者都是他的翅膀。至人飞翔时用两个翅膀:头脑和静心、物质和意识、这个世界和那个世界、上帝和没有上帝,他是对立面的更高的协调。
庄子这样强调没有用、无用,是因为你太重视有用了。要不然那种强调就不需要了。这只是给你平衡,你已经向左走得太远了,你不得不被拉向右边。但记住,因为这种过分强调,你可能又走到另一个极端。庄子的许多追随者就是这样的,他们对无用入了迷,疯狂地抱着无用。他们向无用走得太远,以致没有抓到点子上——他们错过 了。庄子强调这个只是因为你非常极端地沉迷于有用,所以他强调无用。但我必须提醒你:因为头脑会走到反面,并继续保持这样。真正的是要超越,你要到这个地步:能用有用和无用,有目的和无目的,那你就超越了两者,两者都服务于你。有不能去除头脑的人,也有不能去除静心的人。记住,这是一样的毛病:你去除不了某个东西。首先你去除不了头脑,然后你想方设法做到了;现在你不能去除静心,你从一个牢笼又进了另一个牢笼。一个真正的人、至人,一个得道的人,没有任何沉迷。他可以轻易地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因为他一直在中间,他用两个翅膀。庄子不该受误解,所以我才说这个。他可能会被误解,像庄子那样的人是危险的,因为你可能误解他们,误解的可能性比了解的可能性更大。头脑说:“好吧,这个商店够了,这个家庭够了!现在我要变成一个流浪者了。”那就是误解。你会带着同样的头脑,你会变得沉迷于你的流浪,那你就不能回到商店、集市、家庭,那你就会害怕它。同样地,如果你不能自拔,药品也会变成一种新的病,所以医生必须看你去除疾病又去除药物,不然,他就不是个好医生。首先你要去除疾病,随后你必须去除药品,否则药品就会代替疾病的位置,你就会总是离不开。
穆拉·那斯鲁丁正在教他的小儿子——他七岁——怎么样去追一个女孩,怎样请她跳舞,说什么,不说什么,怎样说服她。男孩出去了,半个小时以后他回转来说:“现在教我怎样甩掉她!”那也得学,而且是难学的部分。邀请是非常容易的,但甩掉是很困难的。而且你通过自己的经验知道得很清楚:邀请一个女孩总是容易的,说服一个女孩总是容易的,但怎样甩掉她?这就成了问题。然后你就哪儿也出不去,然后你就彻底把吹口哨忘掉。记住,无用有它自己的吸引力,如果你被有用的东西惹得这么麻烦,你可能向另一个极端走得太远,你可能会失去平街。对我而言,桑雅士是一种深层的平衡,站在中间,超越一切的对立。他能用有用的,也能用没有用的;他能用有目的的,也能用没有目的的,而且仍然超越于两者之上。他不为它们利用,他已经成了主人。今天就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