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朋友(五)

   要做什么?他们不是哲学家,他们是坦率的人,神秘的人。他们笑了,他们没有任何解释。这样他们就做了比以前更好的朋友。这是美丽的!一旦有什么解释,敌意就产生了,一旦你相信什么,你就分裂了。信念造成冲突,整个世界就是因信念而分裂的。你是个印度教徒而某人是伊斯兰教徒,你们就是敌人。为什么你们是敌人?因为你们的信念。信念造成冲突,愚蠢的解释、意识形态造成冲突、战争。看,如果没有解释,谁是印度教徒,谁又是伊斯兰教徒?你们怎么能打起来呢?为什么?人们总是为哲学而战,流血、相互谋杀,仅仅为了愚蠢的信念。而如果你真的探究一下信念,你就可以看到愚蠢,不是你的信念愚蠢,而是别人的愚蠢!你的信念是神圣的,但别人的全都是愚蠢的!所有的信念都是愚蠢的,你不可能看到你自己的是因为它太近了。真的,解释是愚蠢的,笨的。我曾听说一群鸟飞向南方过冬,后面的一只鸟问另一只:“我们怎么会总是跟着这个白痴领头飞?”另一只鸟说:“首先,所有的领头都是白痴……”要不然谁想领头?只有傻子总是随时准备领头,智者踌躇不前,生命是这样的神秘,它不是一条现成的道路,你怎么能领头呢?智者踌躇不前而白痴总是随时准备领头。“而第二嘛,他有地图,所以每年我们都只好跟着他。”生命没有地图,也不可能画出地图,它是一条没有路的路。没有解释你怎么会分裂呢?如果没有解释,世界就会是“一”。但是事实上有成千上万的解释,成千上万的碎片。庄子说了一件实在非常有洞察力的事,他们没有解释,这样他们就做了比以前更好的朋友。现在没有什么敌对的,没有什么要为此争斗的。他们笑了,而这笑把他们变成了“一” 他们笑了,而这笑把他们带向“在一起”。解释,你就分裂了,就变成哲学的,就与别的人分隔开来,变成一个印度教徒,一个伊斯兰教徒,一个佛教徒,于是所有别的人都成了敌人。

   看着奥秘笑,人类就是“一”。那样就不必说基督徒是印度教徒的兄弟,印度教徒是伊斯兰教徒的兄弟。先把他们分开,用信念使他们变得病态,然后再施以这味药,你们都是兄弟。你看到过兄弟了吗?他们比敌人还打得厉害!所以让他们成为兄弟有什么用?人为他的解释而战,一切战争都是愚蠢的。人为他的旗帜而战,可是看着那些旗帜!世界上存在着怎样的愚蠢、怎样的疯狂啊,为了旗帜、为了标志、为了信念、为了意识形态?

   庄子说:他们没有解释……他们笑了。在那神秘的时刻,他们变成了“一”,变成了更好的朋友。如果你真的想做个朋友,那就不要有什么解释,不要有什么结论,什么也不要相信。那样你就不会分裂,那样人类就是“一”, 那样就没有障碍了。而爱不是通过头脑而存在的,它通过感觉存在。他们笑了,笑来自心,来自肚皮,来自整个存在。三个人笑时,他们成了朋友;三个人哭时,他们成了朋友;三个人争论时, 他们成了敌人。

   后来其中一个死了。孔子差一个门徒来帮另两个人在丧礼上吟唱。“哎呀,桑户,你到哪里去了?”——这是个问号。“哎呀,桑户,你到哪里去了?你已经去了你本真所在的地方,而我们在这儿——真该死,我们在这儿!”他们说:“你已经去了你来的地方。”这是一条秘密的法则:终点只可能是起点。圆圈形成圆形,变成完美的、完全的,它到达的终点也是它的起点。终点只能是起点而不可能是别的,死亡只能是出生而不可能是别的。最后的应当是源头,应当是原本的。一个人生于无,然后又死于无,走向无。你出生时船是空的,你死亡时船又会是空的。只是亮光一闪而过,你只有一会儿在肉体内,然后你就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他们不说知道什么,他们说:“我们感觉到这一切,桑户,你己经去了你来的地方,真该死,我们还在这儿。”所以他们不是为桑户感到难过,他们为自己感到难过,他们还吊在半道上,桑户的圆已经完美无缺了。每当有人死去的时候,你是否感到了这一点?你是为死者还是为自己感到难过?真的,有人死去的时候,你是为他或她悲哀呢,还是为自己悲哀?每个人都为他自己感到难过,因为每一次死亡都带来“你会死”的消息。但能对着生命的奥秘大笑的人知道它是什么,因为只有知识、真正的智慧能够笑。

你本真所在的地方,你已经去了……

   而我们仍然吊在半道上,我们的旅程是不完整的,但你的圆己经完美无缺了。所以他们为他们自己难过,如果他们哭,他们是为自己哭。对已经离去的朋友,他们只有一支歌,只有心灵的??? 庆祝。如果他们难过,他们为他们自己难过,这就是要深深领会的一点。如果你领会生命,如果你能对生命大笑,那死亡就是完成,死亡就不是结束。记住,死亡不是生命的结束,它是生命的完成,它是高潮,是顶点,是波浪返回源头的高峰。他们为自己难过,难过他们的波浪还悬在半空中,他们还没有到达顶点、高峰,而他们的朋友却已经到达了他从前所在的地方,他已到了家。只有那些懂得生命的人能懂得死亡,因为生命和死亡不是两样东西,死亡是高峰,是终极,是最后的开花,是生命的芬芳。在你看来死亡是丑陋的,因为你从来没有明白生命。而死亡在你里面造成害怕,因为你害怕生命。记住,你对生命是什么态度,你对死亡就是什么态度。如果你俱怕死亡,那你就惧怕生命;如果你热爱生命,你就热爱死亡,因为死亡不是别的,它只是最高峰、只是完成。歌曲唱到了结尾,河流汇入了大海。河流一开始是从大海里来的,现在圆己经完成了,河流已经到达了整体。

   “而我们在这儿——真该死,我们在这儿!”孔子的门徒插嘴问道:“请问你们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在葬礼的名下,在死者的面前,这样不庄重地快乐地歌唱?”孔子是杰出的讲礼的人,没有人能超过他,所以他总是庄子和老子的笑柄。他们把孔子讲到故事里只是为了嘲笑他的愚蠢。他蠢在哪里?他根据制度、规则、理论和信念生活。他是至为文明的人,世界上最完美的绅士。他行动,按照规矩行动;他看,按照规矩看;他笑,按照规矩笑。他从不超越界限,他生活在他自己制造的经常的束缚里。所以他是他们的笑柄,庄子和老子把他讲在故事里觉得很高兴。

后来其中一个死了。孔子差一个门徒来帮另两个人在丧礼上吟唱。

   对他来讲,生命和死亡都不是奥秘。这是在礼制中有适当位置的东西,要遵循某种礼。所以他把他的门徒差去,看看那死者是否按照规矩安置好了,是否进行了适当的祈祷、适当的吟唱——照书上写着的那样,死者应当受到尊敬。这就是不同,一个按礼生活的人总是想到尊敬而不是爱。与爱相比,尊敬是什么?爱是活的,尊敬绝对是死的。

门徒发现一个人编着歌曲,另一个人弹着琴。

   令人难以置信!这对一个已死去的人是不恭敬的,尸体躺在那儿,而一个朋友在编歌曲。他们爱另一个人,而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和他最后的告别就是通过你的爱,不是通过书本,不是通过许多人已经唱过、用过、己经腐败的现成的歌曲。他们编了他们自己的歌,新的,年轻的。当然,这是自己编的,不是工厂生产的,不是批量生产的,就是自己编的,当然不是十分精美,因为他们不是诗人,他们是朋友,他们不知道怎样创作诗歌。格律也许不对,语法也许有错,但爱不在乎语法,爱不在乎格律,爱不在乎节奏,因为爱有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它自己的节奏,它不需要在意。当没有爱的时候,一切都要在意,因为你只好用在意来代替爱。一个人在弹琴——我知道他也不是一个琴师,但你怎样对一个朋友说再见呢?它必须来自你的心灵,它必须是自发的,它不能是现成的,关键就在这里。他们唱道:“哎呀,桑户,你到哪里去了?”奥秘!他们不说“你到天堂去了”,他们不知道,要不然,有人去世时你会说:“他上天堂了?那么谁会去地狱呢?”看来没有人到地狱去。在印度,指死者的词是swargiya,它是指已经到天堂去的人。那么谁去地狱呢?他们不知道,所以说个谎会有什么意义呢?谁知道这个人到哪里去了。这个桑户——到地狱还是到天堂了?谁知道地狱和天堂是否存在?没有人知道,这是个奥秘,人不应当破坏奥秘,他不应当使它受亵读,他不应当坚持谎言。这是这样神圣的一桩事情,任何不是直接知道的东西,一个人都不应当说。孔子的门徒无法理解他们,他看他们是欢乐的、不恭的。这是哪一种歌?你从哪里弄来的?它不是正统的,它不是《吠陀经》上的,请问你们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事…… 一切都应当按照书本来做,按照《圣经》,按照《吠陀》。但生命不可能按照着书,生命总是超越书的,它总是超越出去;生命总是把书扔在一边,向前去。你们在哪里见到过在死者面前这样不庄重地快乐地歌唱?你们应当恭敬。有人去世了,有人死了,而你们在干吗?这是亵渎,两个朋友相视大笑:“可怜的家伙,他不懂得新的礼!”他不知道新的圣经,他不知道新的宗教,而这就是这里每天所发生着的东西——新的礼。就在几天前这里有个人,一个历史教授,他问我:“你属于什么传统?”我说:“我不属于传统。”他从美国到这里来制作一部电影,这部电影是关于静心的技巧、静心营、我的言论的,是关于这里所发生的一切的。他一听到我不属于任何传统,就完全消失了。然而我不属于历史,这是明显的。

   可怜的家伙,他不懂得新的礼!今天就讲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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