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朋友(三)
一个说:“人们是否能生活在一起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否能一起工作而不产生什么?人们是否能邀游于空中,忘了存在,没有穷尽?”
他没有提出一个理论,他只是提了一个问题。记住你可以用两种方式来提问,有时,你提问只是因为你不得不提供答案,而答案已经有了,你提问只是要回答它,那么问题就不是真的,它是假的。答案已经在了,问题只是个计策,只是修辞上的,它不是真的,不是真正的。当你里面没有任何的答案时,那问题就是真的,你提问,但出发点不是答案,你提问只是为了看一看,问题使你空空如也,只是开放着、邀请着、追问着。
一个说:“人们是否能生活在一起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们生活在一起,而我们一点也不知道在一起是什么,我们能够数年里生活在一起而不知道在一起是什么。看看全世界——人们生活在一起,没有人独自过日子,丈夫和妻子,妻子和丈夫,孩子和父母,父母和朋友,每个人都在一起生活。生命在于“在一起”之中,但你知道“在一起”是什么吗?和妻子一起生活了四十年,也许你一刻也没有和她在一起,即使和她做爱时你也许还想着别的事情,那样你就不在那儿了,做爱只是一项机械的活动。
我听说穆拉·那斯鲁丁有一次和他妻子一起去看电影。他们结婚至少有二十年了,电影是那种外国性爱片!他们离开电影院时,妻子说:“那斯鲁丁,你从没有像那些演员在电影里那样地爱过我,为什么?”那斯鲁丁说:“你病了?你知道他们那样做得到多少报酬吗?”人们一直相互生活在一起却没有爱,因为只有得到报酬你才爱。而如果只有得到报酬你才爱,你又怎么能爱呢?那样爱也就变成了市场上的货物,那它就不是一种关系,不是“在一起”,不是庆祝。你不高兴和对方在一起,至多你只是容忍对方。
穆拉·那斯鲁丁的妻子临终时,大夫说:“那斯鲁丁,我必须坦率地说,在这样的时候说真话好一点,你的妻子没有救了。这病我们治不了,你自己应当有所准备,不要让你自己遭受痛苦,接受它,这是你的命运,你的妻子要死了。”那斯鲁丁说:“别担心,如果这么多年来我都能够遭受和她在一起的痛苦,我就能再遭受几个小时!”至多,我们容忍,而不管你什么时候用容忍的眼光来想,你就在遭受痛苦,你们的“在一起”就在遭受痛苦。所以让·保尔·萨特说:“他人是地狱”,因为和别人在一起你只是遭受痛苦,别人变成了束缚,别人变成了支配因素。别人开始制造麻烦,你的自由失去了,你的快乐失去了。然后这就变成了惯例,一种容忍。如果你在容忍别人,你怎么能知道“在一起”的美呢?真的,它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婚姻几乎从来不发生的,因为婚姻意味着对“在一起””的庆祝。它不是一张证书,没有哪个登记处能给你婚姻,没有哪个神父能把它像件礼物一样地送给你。它是存在中一次巨大的革命,它是你的生活方式的巨大转变,只在你庆祝“在一起”的时候它才发生,只在别人不再被感到是别人,你不再感到自己是“我”的时候才发生。当两个人不是真正的两个时,一座桥架起来了,他们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一”。从形体上说他们还是两个,但就最深的内在而言,他们已经变成了“一”。他们也许是一个存在的两端,但他们不是两个,有一座桥架着,那座桥给了你“在一起”的瞥见。婚姻是最少有的事情之一,人们生活在一起是因为他们不能独自过日子。记住这一点:因为他们不能独自过日子,所以他们生活在一起。独自过日子是不舒服的,独自过日子是不合算的,独自过日子是困难的,所以他们生活在一起,理由是否定性的。
一个人就要结婚了,有人问他:“你总是反对结婚,为什么你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说:“冬天要来了,人家说天气会非常冷,区域供热对我来说太贵了,而老婆就比较便宜!”这有它的逻辑。你和某人生活在一起是因为舒适、方便、合算、便宜。一个人过日子真的很难,妻子就是这么多的角色:管家、厨师、佣人、护士,这么多的角色。她是世界上最便宜的劳动力,无偿地做这么多的事情,这是利用。婚姻作为利用别人的组织而存在,它不是“在一起”。所以没有幸福像开花一样从婚姻里孕育出来,不可能的,从利用的根上怎么能长出狂喜?
有你所谓的圣人,他总是说因为你生活在家庭里、生活在世界上,所以你是不幸的。他们说:“丢下一切,弃绝!”他们的逻辑看来是对的,不是因为它是对的,而是因为你已错过了“在一起”。要不然所有那些圣人看起来绝对都错了。知道“在一起”的人也知道神性,真正结婚的人知道神性,因为爱是最伟大的门。 但“在一起”不在那儿,你们生活在一起却不知道“在一起”是什么,你那样生活了七十年、八十年却不知道生命是什么。你漂流着,没有扎在生命里的根。你只是从一刻移动到另一刻,没有尝到生命所给予你的,而这也没有在出生时给你。知晓生命,这不是遗传的。生命来自诞生,但智慧、经验、狂喜是要学的,于是就有静心的意义。你必须获得它,你必须向着它生长,你必须达到某种成熟度,只有那时你才能够知道生命。生命只在成熟的某个时刻才能向你打开,但人们幼稚地活着、幼稚地死去,他们从来没有真正成长,他们从来没有达到成熟。成熟是什么?性成熟并不意味着你成熟。问问心理学家,他们说成年人平均智力年龄大约在十三或十四岁。你的肉体继续成长,但你的头脑停留在大约十三岁上。无怪乎你举止这样愚蠢,你的生命变成了连续不断的愚蠢!一个还没有成熟的头脑必定会每时每刻都犯点错误。 而不成熟的头脑总是把责任推卸到别人头上。你觉得不高兴了,就认为是因为人人都给你制造地狱。“他人是地狱。”——我说萨特这一论断是非常幼稚的。如果你是成熟的,他人也能变成天堂,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他人就是你那样子,因为他人只是一面镜子,他反映的是你。我说成熟,我是说内在的整体性。只有当你不再向别人推卸责任,只有当你不再说别人造成了你的痛苦,只有当你认识到你是自己痛苦的制造者,那时才会有这种内在的整体性。这是通向成熟的第一步:我是有责任的。不管什么在发生,都是我的作为。你感到悲伤,这是你的作为吗?你会感到非常烦燥,但如果你能继续同这种情绪在一起,你迟早可以停止许多作为,这就是因果报应所涉及的一切。责任是你的,不要说是社会的责任,不要说是父母的责任,不要说是经济条件的责任,不要把责任推卸到任何人身上——责任是你的。开始,这看起来会像个负担,因为现在你不能把责任推卸到任何别人身上了,但是负起它。
有人问穆拉·那斯鲁丁:“为什么你看起来这样悲伤?他说:“我的妻子坚决要我停止赌博、抽烟、喝酒、玩牌,我已经全都戒了。”所以那人说:“你妻子现在一定非常高兴。”那斯鲁丁说:“问题就在这里,现在她找不到什么好抱怨,所以她很不高兴。她开始说啊说啊,但她找不到什么来抱怨。现在她不能让我对什么都负责了,我从来没有看到她这样不高兴。我本来想当我把这些全放弃时她会高兴起来,可她变得比以前更不高兴了。” 如果你不断把责任推卸到别人身上,而不管什么他们都照你说的做,你最后会自杀的,最后就没有任何地方去推卸你的责任了。 所以有点缺点是好的,它帮助别人高兴。如果真的有一个完美的丈夫,妻子就会离开他的。你怎么能支使一个完美的人呢?所以即使你不想这样,也要不断做些错事,这样妻子就能支使你并感到快乐!有完美的丈夫就一定会有离婚,找到一个完美的人,你会总是和他对立,因为你不能责备,你不能说他有什么错。我们的头脑喜欢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我们的头脑想抱怨,这就使我们觉得舒服,因为那样我们就没有责任,我们就减轻负担。但这种减轻负担是非常昂贵的,你实际上没有减轻负担,你的负担越来越重,只是你不警觉而已。
人们不知道生命是什么,却已经过了七十年、过了许多世了。他们不成熟,他们不完整,他们不在中心,他们生活在边缘上。如果你的边缘遇到别人的边缘,一场冲突就发生了,如果你要坚持别人是错的,你还是在边缘上。一旦你体悟到“我对我的存在负有责任,不管发生什么,我是原因,我做了这事。”突然间,你的意识就从边缘转移到中心。现在,你第一次变成了你的世界的中心。现在许多都可以做了,因为凡是你不喜欢的,你就可以丢掉;凡是你喜欢的,你就可以采用;凡是你感到真的,你就可以追随;凡是你感到假的,你就不必追随,因为你现在是你自己的中心,扎根在你自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