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朋友(二)

三个朋友在讨论生命。

   庄子非常简洁。总是这样,那些智者不会多说一个词,他们生活在实质中。

三个朋友在讨论生命。

   首先要搞懂的是只有朋友能讨论生命,一旦讨论变成敌对的,一旦讨论变成一场争论,对话就破产了。生命不可能以那种方式来讨论。只有朋友能讨论,因为那样,讨论就不是争论,而是对话。争论与对话有什么不同?争论中你不准备听别人的,即使你在听,你的听也是假的。你并没有真的在听,你只不过在准备你的论据,另一个人在说的时候,你就在准备反驳。另一个人在说的时候,你只是在等待反击的机会。你有成见在先,你有一个理论。你不是在探索,你不是无知的,你不天真,你己经被灌满了,你的船不空。你带着某些理论,并想证明它们正确。真理的追求者不带什么理论,他总是开放的,可以受影响的,他能听。印度教徒不能听,伊斯兰教徒不能听。印度教徒怎么能听呢?他己经知道了真理,没有必要再听了。你想让他听,但他不能,他的头脑已经灌满了,没有什么能渗进去了。基督徒不能够听,他已经知道了真理,他已经关上了让清风吹进的门,他已经闭上了可以看新的太阳升起的眼睛,他已经完成了,他已经到达了。所有那些感到他们已经到达了的人会争论,但他们不能进行对话。他们只能冲突,于是矛盾产生了,他们彼此相反对。在这样的讨论中你也许可以证明什么,但什么都证明不了。你可以使别人不开口,但他们决不会被改变。你不能使人信服,因为这是一场战争,一场文明的战争,你没有用武器来打仗,你在用语言打仗。

   庄子说:三个朋友在讨论生命——那就是为什么他们能够笑出来,要不然的话就会得出一个结论。一个理论可能会打败另一个理论,一种哲学也许会使另一种哲学开不了口,那样就会有一个结论 ,结论是死的。 生命没有结论,生命没有愚蠢的思想。它不断地持续着持续着,没有终了,它总是、永远是不断持续的事情。你怎么能够就生命得出什么结论呢?你一做结论就跨出生命之外了。生命在持续着,而你已离开了生命的路。你可以坚持你的结沦,但生命不会等着你。朋友可以讨论。为什么?你可以爱一个人,你不能爱一种哲学。哲学家不可能是朋友,你可以是他们的门徒,也可以是他们的敌人,但你不可能是他们的朋友。要么你被他们说服,要么没有说服,要么你追随他们,要么不追随他们,但你们不可能做朋友。友谊只在两艘虚舟之间才有可能,那样你就是向对方开放的,邀请对方的,那样你就总是一份邀请,来吧,到我里面来,和我在一起。你可以扔掉理论、扔掉哲学,但你不能扔掉友谊。当你处在友谊中,对话就变得可能了。对话时,你听,如果你需要讲,你不是为了反对别人才说,你说话只是为了探索、追寻。你说话不是带着己经达到的结论,而是带着追问、不断的追问。你不是想证明什么,你是不带成见地说话,你不是根据哲学来说话。哲学决不天真,它总是狡黠的,它是头脑的诡计。

   三个朋友在讨论生命——因为在朋友之间对话是可能的。所以,除非你找到友谊、爱、尊敬、信任,不然,探索是没有什么可能的,这一直是东方的传统。如果你到师父那里去,而你的船上装满了你的念头,那就不可能有什么接触,不可能有对话。首先你得空出来,这样友谊才有可能,这样你才能看,而没有什么念头在你眼睛里漂过,这样你才能不带结论来看。而你一旦能够不带结论地看,你的洞察力就是巨大的,它是没有局限的。一个印度教徒可以读《圣经》,但他决不会明白。实际上,他从来没有读懂它,他无法听它。一个基督徒也可以读《薄伽梵歌》,但他仍在门外。他决没有进入它最深的内在,没有达到内在的领域,他一直在外面打转。他己经知道只有基督是真的,他已经知道只有通过基督才能得救,他已经知道只有基督是上帝的儿子。他怎么能听克里虚那呢?只有基督是真理,克里虚那肯定是虚妄的,至多是美丽的虚妄,但决不是真理,或者就算他退让了许多,然而他会说:近似真理。但当你说近似真理时是什么意思?它就是虚妄!真理要么是,要么不是,没有什么可以是近似的。真理是,或者真理不是。它总是整体,你不能把它分开,你不能说它某种程度上是真的。不,真理不知道程度,要么是,要么不是。 所以,当头脑里存着“基督是唯一的真理”这个结论时,听从克里虚那就不可能了。即使你在路上偶然碰见他,你也无法听他的,即使你遇见佛陀你也不会与他交会。而整个世界充满了结论,某某人是个基督徒,某某人是印度教徒,某某人是耆那教徒,某某人是佛教徒,这就是真理失落的原因。一个有宗教性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基督徒、印度教徒或者佛教徒,一个有宗教性的人只能是一个忠诚的探索者。他探索,他不带任何结论,保持开放,他的船是空的。

   三个朋友讨论生命……只有朋友能够讨论,因为那样才有对话,关系才是我和你的关系。你们争论的时候,关系是我和它的关系,另一方是要说服、要让它归依的东西,另一方不是一个“你”,另一方没有任何重要性,另一方只是一个数字。在友谊里,另一方是重要的,他有本质的价值,他自己就是目的,你不是要让他转变过来,你怎么能转变一个人呢?多么愚蠢啊!努力地去转变一个人是愚蠢的,一个人不是一样东西。一个人是这样巨大、广阔,没有理论能比一个人更重要,没有哪种《圣经》能比人重要,没有哪种《薄伽梵歌》能比人重要,人就意味着生命的荣耀。你可以爱一个人,但你决不可能转变一个人。如果你想去转变,你就是试图操纵,那样人就变成了工具,而你在利用他。 当你的“我”说“你”的时候,当另一方被爱着的时候,当背后没有意识形态时,对话就是可能的。另一方只是被爱,而他是基督徒还是印度教徒是没有关系的,这就是友谊的意思——朋友可以讨论生命,因为对话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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