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朋友(一)
三个朋友在讨论生命。一个说:“人们是否能生活在一起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否能一起工作而不产生什么? 人们是否能遨游于空中忘了存在,没有穷尽?”三个朋友相互看着,迸发出一阵大笑。他们没有解释,这样他们就做了比以前更好的朋友。后来其中一个死了,孔子差一个门徒来帮另两个人在丧礼上吟唱。门徒发现一个人编着歌曲,另一个人弹着琴。他们唱道:“哎呀,桑户,你到哪里去了?哎呀,桑户,你到哪里去了?你已经去了你本其所在的地方,而我们在这儿——真该死,我们在这儿!”孔子的门徒插嘴问道:“请问你们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事,在葬礼的名下,在死者的面前,这样不庄重地快乐地歌唱?”两个朋友相视大笑:“可怜的家伙,他不懂得新的礼!”
关于生命,首先,生命没有解释,它以极盛的状态存在,但它没有解释。它是一个奥秘,如果你想解释它,你就会错过它,它不会得到解释,但你如果解释,你就会变成瞎子。哲学是生命的敌人,一个人能碰到的最糟糕的事情就是固执地要解释、着迷地要解释。而就在你认为你已经得到解释的时候,生命已经离开了你,你已经死了。这看起来像是悖论,死亡也许可以解释,但生命不能解释,因为死亡是己经完成的东西,是完全的东西,而生命总是一桩不断进行的事,生命总是在旅途上,死亡己经到达了。当什么到达了、完成了,你就可以解释它,给它定义。当什么仍在进行中,它就意味着仍要经历未知。你可以知道过去,但你不可能知道未来。你可以把过去弄成一个理论,但你怎么能把未来弄成理论?未来总是开放的,无限地开放,不断地开放、开放。所以如果你解释,解释的终归是死的东西。哲学进行解释,所以它不可能是活生生的,你找不到比哲学家更僵死的人,生命已经退下去了,已经从他们身上悄悄溜走了。他们是干瘪的脑袋,就像僵死的石头一样。他们生出很多噪音,却没有生命的音乐,他们有许多解释,但他们完全忘却了他们手中只有解释。解释像一只紧握的拳头,生活像一只摊开的手掌,它们全然不同。拳头完全紧握的时候,里面就没有天空,没有空气,没有喘气的空隙。你不可能把天空抓在你紧握的拳头里,拳头会失去天空的。天空在那儿,手掌是摊开的,它是可以亲近的。解释是握紧的、紧闭的,限制的——生命溜走了。甚至一声大笑也比一切哲学伟大,有人对生命大笑时,他就懂得了生命。所以一切真正的明白人都笑,而他们的笑声即使过了几个世纪仍能听到。看见佛陀手里拿着一枝花,马哈卡斯亚柏笑了,就是现在还能听到他的笑声。有耳朵听的人会听见他的笑声,就像一条千百年流淌不息的河流。
在日本的禅寺里,弟子仍然问师父:“师父,告诉我们,那时多哈卡斯亚帕为什么笑?”那些明觉一些的说:“师父,告诉我们为什么马哈卡斯亚帕还在笑?他们用现在时,不用过去时。据说只有师父感到你能听见马哈卡斯亚帕的笑声时才会回答。如果你听不见,对你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佛总是在笑,你也许还没有听到他们笑,因为你的门是关着的,你也许看过佛,也许觉得他是严肃的,但这种严肃是你投射上去的。这是你自己的严肃,??? 你把佛当成了一个屏幕。所以基督徒说耶稣从不笑,看来这完全是傻乎乎的。耶稣必定大笑过,必定笑得非常彻底,于是他的整个存在大概都变成了笑,但弟子们听不见,这是真的。他们一定一直是紧闭门户的,他们把自己的严肃投射上去了。他们能看到十字架上的耶稣,因为你们都生活在这样的苦难中,所以只能看见苦难。如果你们曾听到耶稣笑,你们也会忽视。这与他们的生活非常矛盾,不相契合。一个大笑的耶稣不合乎你的观念,他变成了一个陌生人。但在东方就两样了,在禅、在道,笑都达到了它的顶峰,它变成了与哲学相对的一极。哲学家是一本正经的,因为他认为生命是一个谜,能找到一个答案,他用头脑来破解生命,变得越发的一本正经。他越是错过生命,他就越变得一本正经、死气沉沉。道家——老子和庄子——说:如果你能笑,如果你能感受到捧腹的大笑,发自你的存在的核心,不仅仅是在表面上的大笑,如果你能感受笑——发自你的存在最深处的中心、传遍你全身、溢到宇宙中的笑,那样的笑就会给你生命的一瞥,第一瞥,这是个奥秘。
庄子的笑充满了默祷,因为现在你接受了生命,你不渴望解释了。怎么能够找得到解释呢?我们是其中的一部分,部分怎么能够找得到全体的解释呢?部分怎么能够看整体呢?部分怎么能够剖开、分割整体呢?部分怎么能够先于整体呢?解释意味着你必须超越你要解释的东西,你必须在它存在之先存在,你必须在它停止存在时仍然存在,你必须在它周围以便给它下定义,你必须分割以便到达中心。一名外科医生可以找到解释,不是生命的解释,而是对尸体的解释。对生命的所有医学定义都是愚蠢的,因为外科医生解剖,当他作出结论时生命已经不再,只剩一具尸体。一切解释都是尸体解剖,生命已经没有了。现在即使科学家也已经认识到:当你检查人的血液时,血液已经和它在活人的血管里流动时不一样了。流动时血是活的,性质是不同的,当现在它在试管里时,就是死的。这不是同样的血,因为基本的特点——生命——已经不在里面了,一切解释都是那样的。
开在树上的花是不同的,因为生命的体态在其中流动。你把它从树上摘下来,带到实验室,观察它,它就是不同的花了。不要为它的外观所欺骗、现在它里面己经没有生命在流动了。你也 许知道花的化学组成,但那不是解释。诗人有不同的方法,不是通过分割,而是通过爱,不是把花从树上摘下来,而是与花融为一体,在深深的爱里与它同在,在神秘的参与中与之相融。他参与它,然后他逐渐会悟得,而那不是解释。诗歌不可能是一种解释,但它有真理的一瞥,它比任何科学都更真实。看,你与某人相爱时,你的心跳得不寻常了,你的爱人、你的亲爱的会听你的心,它变得不寻常。你的爱人会拉过你的手,那温暖也不寻常。血液以不寻常的舞蹈来流动,它的博动也不寻常。
当医生把你的手放在他手里时,脉搏是不同的。他可以听见心脏跳动,但这跳动是不寻常的。当心脏为爱人跳动时,它有一首自己的歌,但只有爱人能知道这跳动,只有爱人能知道这脉 动,知道这血液,知道这生命的温暖,医生不能知道。什么变了呢?医生变成了观察者,你是被观察的,你们不是“一”。医生把你当物体来对待,他看你就好像看一样东西,这就造成了差异。爱人不会像看物体一样来看你,他与你合为“一”,他与你融为一体。他逐渐知道你存在深处的核心,但他没有解释,他感受到,但感受和解释是两样的,他不能思考它,任何能被思考的都不是活的。思想处理死亡,它总是处理死的物体,所以科学里没有感情的地盘,感情给存在赋予另外的维度,活的维度。这个美丽的故事要对你说许多,一步一步走进它,如果你得到了一个结论,那就要知道你已经错过了它,如果你笑起来,那你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