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三暮四(三)

   你的头脑就是这样的:你只是不断改变安排,一种安排你觉得满意,另一种你觉得不满意--总体却仍是一样的。但你从不看总体。头脑不可能看到总体,只有静心能看到总体。头脑看的是碎片,它是近视的,非常近视。所以,每当你感到快乐,你马上就一头扎进去,你从不看看傍晚。有快乐就有悲伤藏在它的后面。你已经有这样的经历,但你还没有觉知,悲伤会在傍晚到来,但快乐就在这儿,就在早上。你从不看看隐藏着什么,去看看什么是看不见的,什么是潜在的。你只看表面,而且你发疯了,你一生都在做这个,一个碎片抓住了你。许多人来和我说:“我刚娶这女人时,什么都很美,但几天功夫一切都消失了,现在,一切都变丑了,现在是痛苦的。

   曾经发生了一起车祸,一辆小汽车翻到路边沟里了,那人躺在地上,受了重伤,几乎失去了知觉。一个警察过来了,开始在本子上写着什么,他问那人:“结婚了吗?”那人说:“没有,这是我最糟的处境。”据说那些明白人决不会结婚,但你不结婚怎会知道婚姻里会发生什么呢?你看一个人,只看一部分,当你最后思考时,这一部分有时看起来会非常愚蠢。眼睛的颜色——多么愚蠢!你的生活怎么会取决于你或别的什么人眼睛的颜色呢?怎么可能因为眼睛的颜色你的生活就是美丽的?少少的一点色素,值三四便士。但你是浪漫的,哦,眼睛,眼睛的颜色,然后你发疯了,你想:“如果我不与这女人结婚,生命就失落了,我要自杀。”但你没有看到你在干嘛,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靠眼睛的颜色过活,两天里你就会熟悉那眼睛,你就会忘记。那时生活的全部、生活的总体呈现在你面前,那时痛苦就开始了。蜜月还没结束,痛苦就开始了。再也考虑不到整个的人,头脑不可能看到整体,头脑只看表面,只看身材、脸蛋、头发、眼睛的颜色,她的步态、她说话的样子、她的声音。这些都是部分,但是那整个的人呢?头脑不可能看到总体,头脑只看部分,并被部分迷住,一旦迷住,总体也就进来了——总体是不远的。眼睛不是作为单独的现象存在的,它们是整个的人的一个部分。如果你被眼睛迷住了,你就被整个人迷住了。而当这整体出现时,一切都变丑了。所以是谁的责任?你应该把整体都考虑进来。但在早上,头脑只看早上,完全忘了晚上。好好记住——每个早上后面都藏着晚上,早上总是要变成晚上,什么也不能改变它,你不可能阻止它。庄子说,两种方案是一样的,栗子的数目并没有改变,但一种情况下猴子不高兴,另一种情况下它们就满意了。猴子是你的头脑,他们不可能洞见整体,这就是不幸。你总是错过,你总是因为部分而错过,如果你能看到整体,然后才行动,你的生命就不会是地狱了,那时你就不会为表面的方案烦神,为早上晚上烦神,因为那时你就能计算了——总是七。你早上得到三个还是四个是无关紧要的——总数是七。

   我曾听说一个小男孩疑惑不解地从学校回家,他妈妈问道:“为什么你看起来这样疑惑不解?”男孩说:“我搞糊涂了,我想老师她疯了,昨天她说四加一等于五,今天她告诉我三加二等于五,她大概疯了,四加一已经是五了,三加二怎么能还是五呢?”这孩子看不到五可以来自许多种情形,并不只有一种情况总数是五,可以有千百万种情况,总数都是五。不管你怎样安排你的生活,有宗教性的人总是看总体,世俗的人总是看碎片,这就是差别。世俗的人看的是不管什么,只是近的东西,他们不看远处隐藏的东西。实际上距离不是那么远,它会变成近的,它不久就会发生,傍晚就正在来临。你能有看到整个生命的眼光吗?据说——我也真的这样认为——如果一个人落水了,突然间,他的整个生命、整体就会被想起来。你在河里沉下去,快淹死了,没有时间了,突然间,你整个的生命在你头脑里从头至尾地显现出来,就好像在头脑里放了一部完整的电影。但现在你都快死了,这又有什么用呢?一个有宗教性的人每时每刻都看总体,生命的总体在那儿,然后他根据总体的眼光来行动,他决不会像你那样总是后悔。对你来讲,不管做什么你都会后悔,这是不可避免的。

   一天国王去视察疯人院,疯人院的主管陪他看了每个小房间。国王对疯狂现象非常感兴趣,他正在研究这现象。每个人都应该有兴趣,因为这是每个人的问题。你不必到疯人院去,随便上哪儿,研究人们的脸,你就是在疯人院进行研究!一个人正流泪哭泣,把头往栅栏上撞,他的愤怒如此之烈,他的痛苦如此之深,以致国王想听听这个人是怎样发疯的全过程。主管说:“这人爱一个女人又得不到,所以就疯了。”然后他们走到另一间,里面有个男人向一幅女人的画像吐唾沫。国王问:“这个人的经历呢?看来他也与一个女人有关。”主管说:“是同一个女人,这个人也爱上了她,而且得到了她,那就是他发疯的原因。”如果你得到你想要的,你就发疯,如果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你也发疯。总体是一样的,不管你做什么,你都会遗憾,一个碎片是永不能完成的。整体这么大,碎片这么小,你不能从碎片里推演出整体来。如果你依赖碎片并相应地决定你的生活,你就总是会错过,你的整个生命都会被浪费掉。所以我们应该做什么?庄子想让我们做什么?他想要我们不分裂,他想要我们是整体的。但记住,只有当你是总体的,你才能看到总体,因为只有类似的东西才能认识类似的东西。如果你是分裂的,你就不能弄懂总体。如果你是分裂的,怎么能够弄懂总体呢?如果你被分成了几个部分,整体就不能在你里面反映出来。我说静心的时候是说一个不再分裂的头脑,其中所有的碎片都消失了。头脑是不分裂的、整体的,是一。整体的头脑对那目标看得很深,它从死看到生,从生看到死,两极都在它的面前。从这个观照中,从这穿透性的视角中,行动产生了。如果你问我原罪是什么,我会说:从分裂的头脑产生的行动就是原罪。如果你问我德性是什么,我会告诉你:从总体的头脑产生的行动就是德性,所以一个犯了原罪的人总是要仟悔。想着你自己的生命,观察它。不管你做什么,不管你选择什么,这个或那个,一切都错了。不管你得到了那女人还是失去了她,你都会发疯。不管你选择什么,你都选择了痛苦,所以克利希那穆尔提总是坚持不选择。

   试试看领会这一点,你在这里听我讲,这是一种选择,因为你必定留了什么工作没做,有些工作就没有完成,你得去办公室、去商店、去家里、去集市,而你在这里听我讲。今天早上你已经作了决定做什么,是去听这个人讲,还是去工作,去办公室、去集市,然后你选择了来这儿。你做出了来这儿的选择,你会懊悔你的选择……因为即使在这儿的时候,你也不能整个地在这儿,头脑一半在那儿,你只是在等我讲完,然后你就可以走了。但你是否认为如果你选择了别的,去商店或去办公室,你就能全然在那里了吗?不,因为那又是一次选择。所以你人在那里头脑却在这里,你会懊悔,我错过了什么?谁知道那里正发生着什么,在谈论着什么?谁知道今天早上传授什么秘诀?所以不管你选择什么,不管你决定来还是不来,如果是个选择,就意味着半心半意,或者比半心半意多一点。这是一个民主的决定,议会式的决定,根据头脑中的大多数你做出了决定,但少数部分仍然在,而没有哪个少数部分是固定的,也没有哪个多数部分是固定的,没有人知道它的大小,党派成员不断改变立场。你到这里来时你作了决定,你头脑的百分之五十一想来,百分之四十九想去办公室,但你到这里时,安排已经改变了,就是这个来听讲的决定造成了打扰。你到达这里时,少数部分可能已变成了多数部分,如果它还没有变成多数部分,到你离开时也会变的,你会想:“浪费两个小时?现在,我怎么来弥补呢?本来不来会更好些,精神的东西可以推迟,但这工作不能推迟,生命长着呢,我们可以晚些时候再静心。”

   在印度,人们说静心只适合老人,一旦他们到了死亡的边缘,他们就能静心了,静心不适合年轻人。静心是单子上最后一桩事情,把别的都做完了再做。但要记住:你想会有这样一个时刻,那时你做完了一切,那时你太老了做不了别的事情,那时你所有的精力都用完了,那时是静心的时候了,但这样的时刻永远不会到来。当你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你怎么能静心呢?静心需要能量、最纯、最多的活力,静心需要满得溢出来的能量。一个孩子能静心,但一个老人怎么能静心?孩子是容易进入静心状态的,而一个老人——不可能了,他已经精力耗尽了。他里面没有能量的转移,他的河不能流动,他冻结了,他生命的许多部分已经死了。如果你选择了去寺庙,你痛苦,你懊悔;如果你去办公室或集市,你痛苦又懊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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