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歉(四)
最大的礼貌不拘形式。
如果你不拘形式,那么没有人是陌生的,你在集市上也好,在拥挤的街上也好,没有人是陌生的,人人都是朋友。真的,不仅是朋友,而且每个人都恰恰是你的延伸。那样就不必拘泥于形式了。要是我踩了自己的脚,这不太可能,我不会说对不起,我也不会对自己说:“这地方太挤了!”我踩了你的脚,也就是踩了我的脚。一个充分警觉的头脑知道意识是“一”,生活是“一”,存在是“一”,实在是“一”,它不是四分五裂的。那一棵鲜花盛开的树是另一种形式的我,地上的那一块岩石是另一种形式的我。整个存在变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有机的而不是机械的,生命通过它流动。一个机械的整体是另一回事,它是死的。轿车是一个机械的整体,它没有生命,所以你能更换同样的部件,每个部件都可以更换。但你能更换一个人吗?不可能。一个人死了,一个独特的人物消失了,完全消失了,你无法更换它。当你的妻子或你的丈夫死了,你怎么能够更换呢?你也许又娶了一位妻子,但这是另一个妻子,不是替换者。第一个妻子的影子永远在那儿,第一个是不会被忘记的,她会永远在那儿。她也许变成了影子,但即使爱的影子也是非常实在的。你不能更换一个人,没有办法更换。如果这是一个机械的整体,那妻子就是可更换的部件,你甚至会有备用妻子。你把她们放在贮藏室里,你妻子死的时候,你就换一下!这就是西方正在发生的事。他们已经开始用机械的观点思考,所以他们现在说没有什么成问题,如果妻子死了你再娶一个,如果丈夫不在了你再找一个……。所以西方的婚姻是机械的整体,所以离婚是可能的。东方反对离婚是因为婚姻是有机的整体,你怎么能更换活生生的人呢?再也没有这个人了,那人已完全消失在最后的奥秘中了。生命是有机的整体,你不能更换一株植物,因为每株植物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可能找到另一株,完全一样的是找不到的。生命有独一无二的性质,即使一块小小的石头也是独一无二的。你可以跑遍全世界去找一块相似的石头,但你找不到,你怎么能更换它呢?这就是有机整体与机械整体的不同。机械整体依赖于部件,部件是可以更换的,它们不是独一无二的。有机整体依赖于整体而不是部分,部分不是真正的部分,它们不是与整体相分离的,它们是“一”,它们不能更换。
当你对你内在存在的内在之光变得警觉的时候,你突然间警觉到你不是一座岛,你是片广袤的大陆,一片无边的大陆。没有边界把你与它分开。所有的边界都是错误的、虚幻的,所有的边界都在头脑里,存在里是没有边界的。那样谁会是陌生人呢?你踩了某个人,他是你,你踩的是自己的脚,不必道歉,不必解释。没有别人,只有一个人。那样你的生活变成真实的、真正的、自然而然的,那样它就不是拘泥于形式的,你不遵守任何规则,你已知道终极的律法,现在不再需要规则了,你已变成了律法,现在不必记住规则了。
最大的礼貌不拘形式。
你看到过彬彬有礼的人吗?你不会找到比他们更自私的人了。看看一个彬彬有礼的人吧,看他站的方式、说的方式、看的方式和走的方式,他故意使每一件事都看起来有礼貌,但自我深处是人为操作。看看所谓谦虚的人,他们说他们不是什么人,但他们这样说的时候,你看他们的眼睛,看他们的自我在肯定,这是非常狡黠的自我。因为如果你说“我是某某人”,每个人都会站在你的对立面上,每个人都会力图煞你的气焰。但如果你说:“我不是什么人。”每个人都向着你,没有人与你对着干。有礼貌的人非常狡黠、非常聪明。他们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所以他们能利用你。如果他们说“我是某某人”,每个人都与他们对着干,因为每个人都认为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那样冲突就产生了。那样,利用人就难了,因为人人都暗地里反对你。如果你说:“我不是什么人,我只是你脚上的灰尘。”门就会打开,你就能利用了,所有的礼仪、文化,都是一种精于世故的诡计,你在利用。
最大的礼貌不拘形式。
有一次孔子去见庄子的老师老子。孔子是礼的化身,他是世界上最大的形式主义的人,这世界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形式主义的人,他简直就是规矩、礼节、文化和规范。他去见老子,另一个极端。孔子非常老,老子没有这么老。按规矩孔子进来的时候,老子应当起身迎接,但老子依然坐着。孔子简直不能相信这样一个以谦逊著称于世的大师竟会如此失礼,他不得不提一提这事。他马上说:“这不好,我此你年长。”老子大声笑着说:“没有人比我更老,我存在于事事存在之先,孔子,我们是同样的年纪,任何东西都是同样的年纪,我们已经存在了无穷年了,所以不要背这个年长的包袱,坐吧。”孔子只好开始问一些问题,他说:“一个虔诚信教的人应当怎样做?”老子说:“当‘怎样’出现的时候,宗教就没有了,‘怎样’不是一个虔诚的人的问题,‘怎样’,表明你还不是虔诚的,但你想做得像一个虔诚的人那样,所以你问怎样。一个在爱的人会问一个人该怎样去爱吗?他爱!确实,一个人知道他已经坠入爱河,只是稍晚一点儿,也可能只有当爱消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己爱上了。他只管爱、它发生了,这是一次发生,不是一次做。”不管孔子问什么,老子都用这种方式回答,结果孔子变得非常不安:“这人是危险的!”他回去的时候,弟子问他:“怎么了,这个老子是什么样的人?”孔子说:“不要靠近他。你们可能见过危险的蛇,但没有什么能跟这个人比,你们可能听说过凶猛的狮子,但与这个人相比不算什么。这人像地上行走的龙,能在海里游,能到天空的尽头去,非常危险,他不适合我们这些小人物,我们是非常渺小的,他是危险的,非常像个深渊。别靠近他,否则你们会感到困惑,你们会掉落。即使我也感到困惑,我不能领会他所说的,他是不可领会的。”如果你试图通过陈规陋习去领会他,老子必定是不可领会的,如果不以那种方式,他就是简单的。但对孔子而言,老子就难了,简直不可领会。这是因为孔子通过形式来看,而老子没有形式,没有陈规陋习。无名无形,他生活在无限里。
最大的礼貌不拘形式。
老子坐着,孔子在等他站起来,谁是真有礼貌的?孔子因为自己年长就等老子站起来欢迎他、接待他,恰恰是自我中心的。这样,自我表现为年龄和资历。但孔子不能直接看到老子的眼睛深处,因为老子是对的。他在说:“我们同样年纪。”真的,我们是同样的。在你那里流动着的同样的生命也在我这里流动,你不比我优越,我也不比你优越,没有优越与低下的问题,没有资深与资浅的问题,没有问题,我们是“一”。如果孔子能看到老子的眼睛深处,他就会发现那眼睛是神圣的。但一个自己眼里满是律法、规则、规范、规矩的人总是瞎的,他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