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歉(二)

  道、老子、庄子基本的法则之一就是,如果你是自然而然的,这就是最高的祈祷,你不会错过上帝,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能到他那里 。所以庄子从来没有谈到上帝,谈话不合适,它不是必要的。他只谈论怎样把你内在的整体性显现出来,神圣不合适,你变成整体的时候,你就变得神圣了。当你的碎片融成一片时,你的生命就已变成了一场祈祷。他们从不谈到祈祷,这是不必要的。自然而然,作为一个整体来生活……如果你想作为一个整体生活,你就不能筹划。谁将筹划?你不能为明天决定,你只能生活在此时此地。谁将决定?如果你决定,分裂就进来了,那时你就得操纵。谁将筹划?未来是未知的,你怎么能筹划未知?如果你对未知进行筹划,计划将只能来自过去,那就是说死的将要控制活的。过去是死的,过去不断地控制未来,所以你十分厌烦。未来是自然的,它不得不发生。厌烦来自过去,因为过去是死的,而过去正试图控制未来。未来总是一个冒险,但你不让它成为冒险,你筹划它,一旦筹划,你的生活就沿着一条辙印在跑,它不是一条河了。当你沿着辙印跑时你知道你要上哪去,你知道正在发生什么,每件事都是一个重复。谁将筹划?如果头脑筹划,头脑总是过去的。生活不能被人筹划,因为通过筹划,你就在进行自杀。生活只能不筹划,时时刻刻地向未知进发。但你的害怕是什么?你会做出反应,不管情况是什么,你都会做出反应的,你的害怕是什么?为什么筹划?害怕是这样来的:因为你不能肯定你是否会在那儿,你又这样没有意识,那就是不确定性,你不是警觉的。你要去参加找工作的面试,所以你一直在头脑里计划,回答什么,怎么回答,怎么走进办公室,怎么站,怎么坐。可这是为什么?你会在那儿的,你能反应的。但你对自己还没把握,你非常迟钝,没有意识,你不知道——如果你不计划,会有什么搞错的。如果你警觉,那就没有问题,你会在那里,所以不管情况要求什么,你都会做出反应的。记住,这种筹划不会有用,因为如果你做出筹划的时候不清醒、不能觉知,那计划就是在睡梦中做出的。但你能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它都变得机械了,于是问题提出来的时候,你就能回答了,答案是事先准备好的,不需要你了。它是个固定的模式,你只是重复它,你变成一个机械装置,根本不需要你在那里了。答案能够拿出来,它来自记忆,如果你已重复了很多次,你知道你能依靠它。通过筹划,生活变得越来越无意识,你越是无意识,你就越需要筹划。在真正垂死之前,你就是死的。活着意味着有反应、敏感,活着意味着,不管什么来临,我都会在那儿反应,那反应会来自我,不是来自记记,我不会准备它。看看一个基督教传教士或一个基督教的牧师、神父准备他的讲道时有什么不一样。我曾参观过一个神学院,他们在那里为成为牧师、神父做准备,五年的训练。所以我问他们耶稣在哪里做准备,在哪里受训练,谁教他怎么说。当然这些基督教神父是死的,他们的每一桩事情都计划好了。你说这个的时候,要做某个手势,甚至不允许这个手势是自然做出的。你说那个的时候,你得怎么看上一眼,甚至不允许眼珠自然转动。你该怎么站着,什么时候大喊,什么时候低语,什么时候敲桌子,什么时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我问他们耶稣在哪里受训练?他根本不是一个牧师,不是一个神父,他从未上过什么神学院,他是木匠的儿子。两千年来基督教的神父得到训练,但他们中一个耶稣也没有产生,而他们中再也不会产生耶稣了,因为耶稣是不能生产的,你不能在一个工厂生产耶稣。而这些神学院是工厂,在那里你生产神父,如果这些神父恰恰是令人讨厌的、死的,是一个负担,明显以后还会是这样。

  有两种类型的宗教。一种是头脑的,它是死的,那种宗教就是人们知道的神学。还有另外一种宗教,真正的、自然而然的宗教。它不是神学的,它是神秘的。记住:印度教教徒有一种神学,伊斯兰教教徒有另一种神学,基督徒又有另一种神学,但宗教、神秘的宗教是同样的,它不可能是不同的。佛陀、耶稣、庄子、老子,他们都是一样的,因为他们不是神学家。他们不是从脑袋里找东西说,他们完全是把心里的东西倾倒出来。他们不是逻辑学家,他们是诗人。他们不是在说什么经典上的东西,他们没有为此训练过,他们只是对你内在必要的东西做出回应。他们的话不是准备好的,他们的仪态不是固定的,他们的举止不是计划好的。

  现在我们来看看庄子的箴言。如果一个人在集市上踩了陌生人的脚,他有礼貌地道歉,还做出解释:“这地方太挤了。”道歉是需要的,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关系,对方是个陌生人。解释是需要的,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爱。如果他们之间有爱,那就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另一个人会理解的。如果有爱,就没有必要道歉,另一个人会理解的——爱总是理解。所以没有比爱更高的道德,不可能有。爱是最高的律法,但如果爱不在,就要有个代替的。在集市上踩了一个陌生人的脚要道歉的,也需要这样的解释,于是“这地方太挤了。”鉴于这点,一件事应该得到理解。在西方,即使一个丈夫也会提出道歉,一个妻子也会做出一个解释,这就表明爱已消失了,这就表明每个人都变成了陌生人,表明家没有了,每个地方都变成了市场。在东方,人们想不出会这样,但西方人却认为东方人是粗鲁的。丈夫绝不会作什么解释——没有必要,因为我们不是陌生人,对方能理解,只有对方不能理解的时候才要道歉。而如果爱不能理解,道歉又有什么用? 如果世界变成一个家,所有的道歉都会消失,所有的解释都会消失。你做出解释是因为你对别人还不太有把握,解释是避免冲突的花招,道歉是避免冲突的手段,但冲突是有的,你怕它。这是避免冲突的文明的方式!你已踩了一个陌生人的脚,你看到了他眼中的暴力——他变成了挑衅的,他会打你。道歉是需要的,道歉会平息他的怒气——这是一个花招。你的道歉不必是真正的,这不过是社会性的手段,它起润滑剂的作用。你做出解释,只是说:“我没有责任,这地方是这么挤,这是个集市,什么也做不了,踩了脚也难免。”解释是说,我是没有责任的。爱总是有责任的,不论那地方是挤还是不挤,因为爱总是清醒而警觉的。你不能把责任转嫁给环境,你是有责任的。看这个现象——道歉就像润滑剂一样,它是避免冲突的手段,解释是把责任转嫁到别的东西头上。你不说:“我没注意,不知道,所以我踩在你脚上了。”你说:“这地方太挤了。”一个宗教性的人不会这样做,如果你还是这样做,你就不会变得有宗教性,因为宗教性意味着承担起所有该承担的责任,不躲避,不逃脱。你越负责,就因此而越觉知;你越不感到有责任,你就会变得越来越无意识,每当你感到你没有责任,你就会睡着。而这已经发生了,不仅在个人之间的关系上,而且在社会各阶层。有的理论说社会对一切有责任,如果一个人贫穷,社会有责任;如果一个人是小偷,社会有责任。你没有责任,没有哪个个人是有责任的,这就是为什么这种理论是反宗教的。不是因为它否定上帝,不是因为它说没有灵魂,而是因为这一点:它把整个责任都转嫁给社会,你是没有责任的。看一看这全然不同、有质的不同的宗教的态度。一个宗教性的人认为他自己是有责任的,如果有人乞讨,我是有责任的,乞丐可能在世界的另一头,我也许不认识他,我也许从未与他碰过面,但如果有一个乞丐,我就是有责任的。如果有一场战争在进行,不管在哪儿,在以色列,在越南,随便哪儿,我没有以任何看得见的形式参与战争,但我是有责任的。我在这儿,我不能把责任转嫁给社会。你说社会的时候是什么意思?这个社会在哪里?这是最大的逃避之一。只有个人存在,你绝不会碰到社会。你绝不可能精确地把它指出来:这是社会。在任何地方一个人都在实存着,而社会只是一个词。社会在哪里?古代文明耍了个花招,他们说:上帝有责任,命运有责任。现在有的理论玩着同样的游戏,说社会有责任。但社会在哪里?上帝也许在某处,社会哪儿也不在,只有个人。宗教说:你……更确切地,是我负有责任,没有必要靠解释来逃避这一点。

  再记住一件事:每当你感到你对所有的丑恶、混乱、无政府状态、战争、暴力、侵略负有责任时,你就突然变警醒了。责任穿透你的心灵、使你觉知。你说:“这地方太挤。”的时候,你能接着昏昏欲睡地走下去。真的,你踩陌生人的脚不是因为这地方挤,而是因为你无意识。你像梦游者——在睡眠中走路人——那样走路。当你踩上他的脚时,你突然醒了,因为现在情况危险了。你道歉,然后你又说:“这地方太挤!”你继续散步,你又睡着了,那时你又开始运动了。我曾听说有个朴实的村民第一次到城里去,在站台上有人踩了他的脚,说道:“对不起。”后来他到旅馆去,有人撞了他并说:“对不起。”后来他走进一家剧院,有人几乎撞倒他,这人说:“对不起。”那村民就说:“这挺美妙,我们从不知道这个花招。对任何人做你想做的事然后说声‘对不起’就得了!所以他打了过路人一拳,说:“对不起!”你说对不起的时候你实际上在做什么?你的睡眠被打断了,你在梦里行走,你必定在做梦、臆想,头脑里有什么东西,然后你就踩了某个人。不是地方挤,即使没有人在那儿你也会绊倒,即使那时你也会踩到别人。这是你,你的无意识,你的无意识的举止。佛即使在集市上也不会绊倒,因为他行走时是有充分意识的。不管他做什么,他都是意识到的。如果他踩到你的脚,这就意味着他是有意识地踩的,他这么做必定有什么理由。它可能就是帮你醒来,他踩你一脚也许就是为了把你唤醒,但他不会说这地方挤,他不会作任何解释。解释总是欺骗性的。看起来合乎逻辑,实际上是错的,你只有不得不隐藏一些东西的时候才作解释。你可以在你自己的生活中观察这一点,这不是一种理论,这是每个人经验中的一件简单事实:你只有想隐藏什么的时候才作解释。真理无需解释,你越是说谎就越要解释。经典这么多是因为人说了这么多谎,因而需要解释来掩盖谎言。你不得不作点解释,然后这个解释又需要进一步解释,这样下去没完没了。这是个无限的后退,而且即使最后一个解释不需要什么解释,原本的谎言还是个谎言,你不可能只靠解释就把一个谎言转变成真理。解释,解释不了什么。你也许认为能,但事实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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