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和目的(四)

   庄子是对的。他说: 我在哪里能找到己经忘掉语言的人?他就是我想与之交谈的。鱼网的目的是捕鱼……你已经完全忘记了目的。你已收集了这么多鱼网,这么经常地为它们操心,某人可能将它们偷去,它们可能会被弄破或者烂掉,以致你己完全忘掉了鱼!鱼网的目的是捕鱼,当捕到鱼时鱼网被忘掉了。假如你不能忘掉鱼网,这意味着鱼还没有捕到。记住,假如你一直被鱼网缠住,这表明鱼还没有捕到,你已完全忘记了鱼,并且变得如此着迷,以致你已爱上它们!我曾经有个邻居,是个教授,一个用语言的人。他买了一辆轿车,每天早上他都要清洗它。轿车总是呆在车库中,并且他从不在路上驾驶它。数年来我看到总是这样,每天早上他要找很多麻烦,清洗、擦亮轿车。有一次我们同坐一节火车车厢旅行,所以我问道:“你的轿车有毛病吗?你从不带它出来,它总停在你的车道上。”他说:“不,我已经爱上了它,我很爱它,以致我总是害怕,要是我带它出去,可能会出什么故、擦伤,什么都会出事,甚至想到它都是不能忍受的。”一辆轿车、一个词、一张网,它们是手段而不是目的。你会爱它们,于是你从不使用它们。

   我过去一直住在一所房子里,房东太太有三百条莎丽,但她总是只用两条。她为某个特殊的场合保存着其他的莎丽,那个特殊的场合什么时候到来呢?就我所知,我认识她有十五年了,那个特殊的场合还没有到来过,它不会到来,因为她每天都在衰老,她迟早会死掉,而那三百条莎丽将会继续存在。怎么了?爱上莎丽了?你可以爱上物,爱上人是困难的,爱上物是非常容易的,因为物是死的,你可以摆布它们。莎丽从来不会说:“穿上我们!我们想出去四周看看。轿车从来不会说:“驾驶我,我厌烦了?”爱上人是困难的,他们会要求,他们会请求,他们想出去,他们有他们自己要实现的愿望。当你爱上一个人时,总是有冲突,所以那些聪明人从不爱上人,他们总是爱上钱、房子、轿车、衣服。它们总是容易的、可操纵的,而且你总是主人,对方从不制造麻烦。或者,假如你爱上一个人,你马上就想让他变成物,一个死物。妻子是死物,丈夫是死物,而他们互相折磨。为什么他们要互相折磨?关键是什么?通过折磨他们使对方死掉,这样对方变成物,可操纵的物,然后他们就不担心了。两个主妇正在看书店橱窗,一个对另一个说:“看,有一本书,书名叫《怎样折磨你丈夫》。”但另一个主妇不感兴趣,她甚至看也不看一眼,她说:“我不需要,我有自己的一套。”每个人折磨别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因为唯有通过折磨和破坏,一个人才能被改变成物。

   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事,穆拉·那斯鲁丁走进一家咖啡屋,他看起来非常生气,非常挑衅而又危险,他说:“我听说有人叫我妻子是又老又丑的巫婆,这个家伙是谁?”一个人站了起来,这是一个非常高大、强壮、巨人般的人。他说:“我说过有关你妻子的那些话,怎么样?”看到这个人,那斯鲁丁立刻和缓下来,他很危险。他走近他并说:“谢谢你,这也是我的感觉,但我鼓不起勇气这样说,你说了,你是个勇敢的人。”在人们的关系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它总是变得丑陋?为什么这么不可能去爱?为什么每件事都受了毒害……因为头脑总是乐于操纵物,因为物从来不反抗,它们总是服从,它们从不反抗。人是活的,你无法预计他将做什么,而你不能操纵,其他人的自由就成了问题。爱就是这么个问题,因为你不允许其他人自由地成为他自己。记住这句话:假如你真正地爱一个人,那么只有当你允许别人完全自由地成为他自己或她自己时,真爱才是可能的。但那样你就不能占有,你就不能预言,你就不能安定,那样一切不得不时时刻刻地改变,而头脑想计划、想安定和安全。头脑想要生活沿着一条轨迹跑,因为头脑是你身上最死气沉沉的东西。这就像你是河,而河的一部分是冰山,你的头脑就像这冰山,它是你身上冻结的部分,而它想要使你完全冻结,那样就不会有恐俱。什么时候有新的,什么时候就有恐俱。与老的打交道没有恐俱,头脑总是乐于与老的打交道。那就是为什么头脑总是保守的,从来不是革命的,从来没有一个能叫做革命的头脑,头脑不可能是革命的。佛陀是革命的,庄子是革命的,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头脑。有了头脑,你怎么能够是革命的?头脑总是保守的,头脑总是去适应,因为头脑是你身上死的部分,这点非懂不可。你身上有许多要扔掉的死的部分,你的头发是死的,那就是为什么你能轻易地剪掉它而没有任何疼痛;你的指甲是死的,那就是为什么你能轻易地剪掉它们而没有任何疼痛,不受任何伤害,身体不断地在扔掉它们。意识也不得不扔掉许多东西,否则它们将积聚起来。头脑就像头发一样是死的部分。而这是象征性的,佛陀要他的门徒剃光头发仅仅是作为一个象征,当你修剪头发时,那你也就修剪了内在的意识,你完全地修剪你的头脑。头发和头脑两者都是死的,不要带着它们,太美了!不让死的部分积聚起来。什么是头脑?你过去的经验、你的知识,所有这一切都是。头脑从来不在场,它怎么能够存在?此时此地,头脑不可能存在。

   要是你仅仅看着我,头脑在哪里?要是你仅仅坐在这儿听我讲,头脑在哪里?要是你开始论证,头脑就进来了,要是你开始判断,头脑就进来了,但你如何作判断?你把过去带到了现在,过去成了现在的法官。你如何论证?你提出过去作为论据,而当你提出过去作为论据时,头脑就进来了。头脑是你身上死的部分,它是粪便。就象很痛苦的便秘的人一样,也有头脑的便秘、积聚的粪便。你从来不扔掉它,在你的头脑中,只有物进来,你从来不扔掉。”静心就是扔掉头脑,给你自己解除负担。粪便不应该带着,否则你将变得越来越愚钝。那就是为什么小孩有一个新鲜的头脑,因为它没有任何积累。所以有时小孩能够说所谓哲学家不能说的东西、有时他们看到并识破所谓知识分子看不见的真相。小孩是非常非常敏锐的,他们是清澈的,他们的相貌是新鲜的,他们的眼晴没有被堵塞。圣人是再生的小孩,他的船已经空了,他自己也空了,他装载的东西都没有了,粪便已经被排掉了,他不便秘了。他的意识是流动的,它没有冻结的部分。

   鱼网的目的是捕鱼,当捕到鱼时鱼网被忘掉了,语言的目的是传达思想。当没有思想时,语言被忘掉了。要是你真的懂得了我,你就不会记住我所说的,你会捕到鱼,但你会扔掉鱼网。你会是我所说的,但你会不记得我所说的。通过它你会被改变,但通过它,你不会成为一个较有知识的人。通过它你将更空、更空,你将离开我,重新振作而不是背上包袱。不要试图收集我所说的,因为无论你收集什么,都会是错的。收集是错误的,不要积聚,不要根据我说的话来填充你的财宝箱。语言是废物,它们是没有价值的东西,扔掉它们,那样意义就会出现,而意义不必被记住,它从来不成为记忆的部分,它成为你整体的部分。只有当一件事情是记忆的部分,刚好是理智的部分,你才不得不记住它。你从来不必记住发生在你身上的真实的事情,假如它发生在你身上,它就在那里,有什么必要去记住呢?不要重复,因为重复会给你一个错误的概念。听,但不是听语言,就在语言的一旁,不用语言表达的东西正在给予你。不要太专注于语言,只要在旁边看一看,也因为真正的东西正在给你。不要听我所说的,要听我!我也在这儿,不仅是我的话,而且一旦你听我,那么所有的话将被忘记。

   佛陀死了,信徒、弟子很不安,因为他的言论没有在他活着的时候收集起来。他们完全忘了记下他的话,并且以为他不会死得这么早,这么突然。门徒从来没有想到师父可能突然地消失。然后突然有一天佛陀说:“我要去了。”没有时间了,而他已经讲了四十年。当他死的时候,他的话怎么能收集起来呢?这笔财富要丢失了,但做点什么呢?”马哈卡斯亚帕不能重复佛陀的话,这太妙了。他说:“我听过他讲,但我不记得他所说的,我沉浸在它里面,它从来没成为我记忆的部分,我不知道。”而他已经开悟了!塞热普塔、马格里扬所有这些已经开悟的人,耸耸肩说:“这是困难的,他已经说了这么多,但我们记不住。”而这些人是已经开悟的门徒。当时阿难陀正接近开悟,佛陀活着时,他还没有开悟,佛陀死后,他开悟了。一切他都记住了,他一字一句地口述他呆在佛陀身边四十年来的事情,他一字一句地口述——一个没有开悟的人!这看起来像个悖论。已经到达的人本来应该记住,而不是这个还没有到达对岸的人。但当对岸到达时,此岸就被忘了;而当一个人他自己已经成佛时,谁在意去记住佛陀所说的话?

   鱼网的目的是捕鱼,当捕到鱼时鱼网被忘掉了。佛陀的话是鱼网,马哈卡斯亚帕捕到了鱼。现在谁为鱼网操心?船去哪里了?谁在操心?他已经渡过了小河。马哈卡斯亚帕说:“我不知道这家伙说了什么,而你不能依赖我,因为在我看来,很难分开他所说的和我所说的。”当然会是这样的,当马哈卡斯亚帕自己已经成佛时,它们怎么能够被分开?这两个并不是两个。但阿那陀说:“我将复述他的话。”并且他复述得非常忠实。人类欠了这个仍然无知的家伙阿难陀一大笔债。他没有捕到鱼,所以他记住了这鱼网。他仍旧在想着捕鱼,所以他不得不带着鱼网。

   鱼网的目的是捕鱼,当捕到鱼时鱼网被忘掉了。要把它作为生活的基本准则记住:无用的、无意义的、表面的,看起来非常有意义,因为你没有觉知到中心;这个世界看起来非常有意义,因为你没有觉知到上帝;当上帝被认识时,世界就给忘掉了,而这决不会是别的样子。人们已经试图忘记世界,以便能够认识上帝,这从来没有发生并且这决不会发生。你可以继续一遍又一遍要忘掉世界,但你忘不掉。你去忘记的每一份努力都将变成持续的记忆。只有当认识了上帝的时候,世界才被忘掉。你可以不断努力地丢弃思想,但是除非你有了觉知,否则你就不能够丢弃思想。思想是一种替代品,当鱼还没有擒到时,你怎么能丢弃鱼网?头脑会说:“不要傻乎乎的,鱼在哪儿?当你没有认识到意义时,你怎么能丢弃语言?不要与语言作战,试着去达到意义,不要试图与思想作战。那就是为什么我再三坚持,要是思想打扰了你,不要与它们作斗争,不要与它们搏斗。假如它们来,就让它们来;假如它们去,就让它们去;不要做什么,不要关心,只做一个观察者、一个旁观者,不要挂念,那就是你现在能够做的一切——不要挂念。不要说:“别来了。”不要邀请,不要拒绝,不要谴责也不要赞美。只要保持不关心的态度。看着它们,它们来,就像云在天上飘来,然后它们离去,就像云消失一样。让它们来,让它们去,不要挡住它们的路,不要注意它们。要是你反对它们,那你就开始注意它们了,而且你马上就被打扰:“我的静心失去了。”没有失去任何东西,静心是你内在的本质。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云来时天空失去了吗?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不要关心,不要这样那样地受思想打扰。而且迟早你会感到并明白,它们的来去已经慢下来了。迟早你终将看到,现在它们来,但不是太多,有时往来停止,路上空了,一个念头过去了,另一个念头还没有来,有一个间隙,在那个间隙你将认识你内在中极盛的天空。但假如一个念头进来了,就让它进来,不要受打扰。你可以做这些,而且只能做这些,没有任何其他的可能。要漫不经心、不在意,不要注意。只要做个旁观者,观察,不要干涉,头脑会离去,因为假如你不关心,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留住。不关心正豁断根、那特殊的根。不要对抗,因为那是再次喂食。假如你要记住朋友,那你就不得不记住甚至更多的敌人。你可以忘记朋友,你怎么可以忘记敌人?你不得不一直记住他们,因为你害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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