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学——神经症

    我在新闻周刊的一篇所谓“快速治疗”的文章里读到一则笑话。多年以来,一个中年男子一直都非常令他的家人失望,因为他有一个强迫性的习惯,他会不由自主地将纸张撕成小小的碎片然后到处乱丢。他的家人花了大把钞票带他去看有名的弗洛依德派、容格派和阿德勒派的心理医生,但是结果都非常失望。他们试图要引进一些光来照亮他那阴暗的无意识深渊,看看那个坏习惯的巢穴到底藏在哪里,但是结果都失败。最后他的亲戚带他到一个没有名气但是很创新的新出道的心理医生那里。这个魔术师带着他的病人在他的办公室里面上上下下走了一下,并且在他的耳朵旁边小声讲了一些话,然后他向惊讶的家人宣称说:“你可以把他带回家,他已经被治好了。”一年之后,他的坏习惯都没有再犯,感激的家人问那个医生说他到底在病人的耳朵旁边讲了些什么话,他耸耸肩说:“不要撕破纸张。”是否能够请你评论一下这一则笑话?

 

    生命的奥秘非常简单,但是头脑却试图使它们变得很复杂。头脑喜欢复杂,简单的理由就是唯有在事情复杂的时候才需要头脑,如果事情不复杂,就不需要头脑的存在。头脑不想放掉它对你的驾驭,它只是一个仆人,但是它却试着要变成主人,因此在你生活当中的事情就变得颠倒过来。

    那个笑话只是指出一个非常明显的事实,那个人将纸张撕成碎片到处乱丢,很自然地,每一个人都会认为事情不对劲,他需要心理分析,他需要一个能够了解他头脑的运作的伟大的人来治疗他。但是没有人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说:“不要这样做。”很明显地,那个人发疯了,所以他们会带他去看弗洛依德派的、容格派的或阿德勒派的大心理分析师。所有那些心理分析师一定很努力去探讨,好几个小时、好几年,分析那个人的梦,试图找出为什么他会将纸张撕成碎片而到处乱丢,但是都不成功。到了最后,他们带他到一个魔术师那里,他果然把那个人治好了。但是新闻周刊是一个讲究派头的杂志,所以那个笑话还不完整,因此你没有看出那个笑话的伟大。

    那个魔术师在楼梯间上下走动,然后小声在耳朵旁边告诉那个病人说:“你给我停止撕破纸张,否则我就把你踢下楼去。”而他是一个很壮的人。“所以你要注意了,因为我不相信心理分析或其它任何东西,我只相信踢,我都是从这个地方把人踢下去,然后他们就一路滚下去好几百阶,一直滚到路上去。现在你可以回家,只要记住,我只有一个诡计,当任何心理有病的人被带到我这里来,我就会把他治好,那就是为什么我会带你到这些阶梯走上走下,只是要让你知道说当我把你踢下去的时候是意味着什么。现在你可以回家,但是要把我所讲的话牢牢记住,下一次我将什么话都不会说,我只会做。”那个人可以了解,任何人听到了这样的话都一定会了解。他们将这个笑话的那个部份漏掉了,因而破坏了它的美。那个人一定是在享受小孩子的玩意儿,将纸张撕成碎片而到处乱丢,它变成一种享受。因为每一个人都觉得很困惑,它只是一种孩子气的现象,那个人的成长停滞了,他不需要任何心理分析,他需要人家好好地踢他一下,那是他能够立刻了解的语言。

    在很多方面,我们都一直以复杂的方式来想简单的事情,我们大多数的问题都很简单,但是头脑却把你弄得很混乱。有些人会借机来剥削你,他们会把你的问题弄得甚至更复杂。有一次两个人带了一个男孩来到我这里,他一定已经有十六、七岁了。他的家人觉得很困惑,也很受打扰,虽然他们可以不必觉得受到打扰。那个男孩一直说有两只苍蝇飞进他的肚子里,而且一直在他的体内动来动去,一下子跑到头部来,一下子又跑到手掌来。他的家人带他去看医生,他们说:“那不是一种病,医生帮他照了X光,但是并没有苍蝇或其它任何东西。他们都说:“你的体内并没有任何苍蝇。”但是他说:“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它们在我的体内跑来跑去,我应该相信我的经验,或是应该相信你的解释?”刚好有人建议他的父母来找我,所以他们就把那个男孩带到我这里。我听完了整个故事,那个男孩看起来非常不愿意,非常顽固,因为他对医生已经感到很累了,他们都说:“没有任何苍蝇。”我说:“你们找对人了,我可以看到苍蝇,这个可怜的男孩在受苦,而你们却说他很愚蠢。”那个男孩觉得松了一口气,只有我赞同他的说法,第一次有人接受他体内有苍蝇的概念。我说:“我知道它们是怎么跑进去的,你一定是张开嘴巴睡觉。”那个男孩说:“是的。”我说:“事情很简单,当你张开嘴巴睡觉,任何东西都可能进入。你还算幸运,只有苍蝇进入,我曾经看过有老鼠跑进去的……”他说:“我的天啊!老鼠!”我说:“不只是老鼠,在老鼠之后还有猫。”他说:“那些人一定陷入很大的麻烦之中。”我说:“他们的确如此,你的情形算是很简单,没有什么,只有两只苍蝇,请你躺下来,我会将那两只苍蝇抓出来。”他说:“你是第一个真正了解我的人,其他人根本就没有在听我讲。我坚持说它们就在那里,我还把那个地方展示给他们看……它们一下子在这里,一下子又跑到那里……但是他们都笑了,他们使我看起来好像很愚蠢。”我说:“他们都是傻瓜,他们没有碰过这样的事情,但我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只处理那些张开嘴巴睡觉的人。”他说:“我知道你了解,因为你可以立刻看出它们就在那里,你可以立刻认出正确的位置。”我叫他的父母先到屋子的外面,只留下他和我单独相处十五分钟。我叫他躺下来,蒙住他的眼睛,并且叫他把嘴巴张开。但是他说:“如果有更多的苍蝇飞进去怎么办?”我说:“不必担心,这里是空调房,没有苍蝇,你只要躺下来把嘴巴张开,我会试着将那两只苍蝇引诱出来。”我留下他在那里,然后跑到屋子后面想办法抓两只苍蝇。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因为我从来没有干过这样的事,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做到了。我用一个小瓶子装着两只苍蝇回来,当我把瓶子拿到他的嘴边,我顺便把他的遮眼布拿开,说:“你看!” 他说:“就是这两只小苍蝇……但是它们的确把我给整惨了!我的整个生活都被毁了,现在能不能请你把那两只苍蝇给我?”我说:“可以。”我把瓶子盖起来,然后给他。我问他说:“你要怎么处理?”他说:“我要带着这两只苍蝇去找所有那些先前帮我看过的庸医,他们就只会收钱,然后告诉我说:‘没有苍蝇。’那些曾经告诉过我这句话的人……我要把这两只苍蝇拿去给他们看。”他被医好了,他的头脑只是陷住在某一个概念里,但是如果你去找心理分析师,他将会小题大做——有很多理论和解释……它需要花上好几年的时间,而那个问题仍然存在。因为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被碰触到,他一直在将它哲学化,他用这个可怜的病人在试验他的哲学。

    然而大多数属于头脑的疾病很容易就可以被治愈——有百分之七十的疾病是属于头脑的。最基本的原则就是要接受,不要否定。因为你的否定违反了那个人的自尊心,你越否定,他就越坚持,这是一种简单的逻辑。当你否定,你是在否定他的了解,你是在否定他的感觉,你是在否定他的人性和他的尊严。你是在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而那是他自己的身体!第一步就是要接受,你必须表明你的立场说:“你是对的,而那些否定你的人是错的。”这样的话,你就已经成功一半了,如此一来,你跟那个人就有一种同感的关系。那些遭受任何心理疾病的人都需要同感,他们所需要的是赞同,而不是否定,他们不希望你将他们贬为疯子,只要给予他们同感,带着爱心来了解他们。让他们跟你的距离拉近,然后找出一个简单的方法。不要用弗洛依德的经典在那里绕来绕去,它们几乎都是神圣的经典,心理分析的文献一直在增加,资料变得越来越厚,然后你开始试着将所有这些概念用在这个可怜的人身上,而他本身甚至连一点招架的力量都没有。我自己的了解是:每一个人都需要被爱,也需要去爱。每一个人都需要友谊、友善和同感,每一个人也都想要给出这些东西。

    我想起:当萧伯纳快八十岁的时候,他的私人医生已经九十岁了,他们两个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次在半夜的时候,萧伯纳突然觉得心在痛,他变得害怕,也许是心脏病。他打电话给那个医生说:“请你立刻来,因为我或许再也看不到日出了。”那个医生说:“等一等,我马上就来,不必担心。”那个医生来了,他必须爬三段楼梯,一个九十岁的老年人,带着他的公事包爬楼梯,因此他在流汗。他上来之后将他的公事包放在地板上,坐在椅子上闭起他的眼睛,萧伯纳问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医生将他的手放在他的心上。萧伯纳说:“我的天啊!你的心脏病发作了!”他看得出来……一个九十岁的老年人,在三更半夜里爬了三段阶梯,而且全身冒汗。萧伯纳站起来,开始帮他扇扇子,用冷水洗他的脸,并且倒了一些白兰地酒给他喝,因为那一天晚上很冷。他使尽各种方法……他还用毯子帮他盖在身上,完全忘掉他自己的心脏病,而他本来是为了这个原因把医生请来的。过了半个小时之后,那个医生觉得好了一点,他说:“现在我已经没问题了,这是一次大的心脏病发作,这在我身上是第三次发生。我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了,但是你帮助我很大,现在请你把费用付给我。”萧伯纳说:“你的费用?我一直忙来忙去在照顾你,是你应该付给我费用才对。”那个医生说:“胡说!这是我演出来的,我对每一个心脏病的病人都这样做,它一直都很有效。他们会忘掉他们自己的心脏病,然后开始照顾我——一个九十岁的老人。你必须把费用付给我,半个夜晚已经过去了,我必须回家了。”就这样,他真的收取他的费用。萧伯纳说:“这的确很了不起,我以前一直认为我是一个很会开玩笑的人,但这个医生是一个真正开玩笑的人,他真的把我给医好了。”他再试看看他的心,已经完全没有问题,他已经完全把它给忘了。它只是一个小小的疼痛,但是他的头脑把它想得太严重了……他对于心脏病的恐惧,那个心脏病的概念,以及那个死亡的概念,都被他的头脑给放大了。但是那个医生真的很好,他把萧伯纳叫起来,得到他的各项服务,又喝了一杯酒,最后还拿了他的费用。箫伯纳被弄得摸不着头脑,“这个人说他对每一个心脏病的个案都这样做,而他一直都做得很成功,就是因为他的年纪也很大了,所以他的作法太美了。在那种情况下,任何人都会忘记……其他的医生一定会开始使它成为一个复杂的现象,一定会用药和注射,并且叫病人休息,或是改变周围的温度,或是找来一个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但是这个人的手法非常明快,一点也不复杂。”

    我曾经看过各种跟头脑有关的个案,一切他们所需要的是一种非常同感的、友善的、爱的方法。每一个个案都有一个独特的治疗法——因为当你用任何一般性的方法来处理他,那个病人渐渐会开始觉得他打败了所有的医生。不管是对抗疗法、同种疗法、自然疗法、整体疗法或针灸疗法,各种不同的医生,却没有一个能够治好他。他会开始对它产生出一种自我,认为他的病非常特别,他也想要别人认同他的想法,那是一种替代心理。这一点必须被加以了解:每一个人都想要成为特别的、不平凡的,成为一个伟大的音乐家、舞蹈家或是伟大的诗人,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做到。它需要一段很长、很费力的规范才能够变成一个伟大的音乐家……

    每一个人似乎都很封闭,没有一个人的心是敞开的,没有一个人的门是敞开来迎接客人的,这整个情形产生出奇怪的事情。由于人类头脑真正的需要没有被满足,因此它的举止开始变得很奇怪。也许那就是为什么那个人会把纸张撕成碎片而到处乱丢的原因,只是要让人家知道说:“我在这里,而我跟别人是不同的,我所做的事是别人所没有做的。”也许他没有被接受、没有被爱,而他所得到的治疗比他的疾病来得更糟糕。没有人爱他,那才是真正的疾病。但那个魔术师所给他的治疗是:“如果你再这样做,我将会把你踢到楼下去,你将会变得粉身碎骨躺在大马路上。”他停止再那样做,那表示他不但没有得到爱,反而得到更多的恐惧。恐惧也能够改变你的行为,但它并不是变得更好,反而是变得更糟糕。当可以使用爱的时候——而且它并不需要什么花费——为什么不使用它呢?除了爱以外,我看不出有任何其它的心理治疗。如果心理治疗师能够展现出大量的爱,那么那个疾病不要有任何分析就可以消失。所有的分析都只不过是胡说八道,心理分析师本身是在避开爱,他避开跟病人面对面看着,他害怕去承认那个事实的真相。弗洛依德派的所有心理分析师——该派的人士最多,也最重要——他们都不坐在病人的面前。病人躺在一张长椅上,而心理分析师就坐在那一张长椅的后面。那个病人躺在长椅上,不面对任何人讲话,而心理分析师就坐在那里。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碰触,他甚至无法握病人的手,他也无法注视病人的眼睛。

    在东方从来没有象心理分析这样的东西存在,简单的理由就是东方有很多很多师父,他们都非常深入静心,任何来找他们的人……只是他们的爱和他们的同感,以及他们洞察病人眼睛的方式就足够了,人们就被治愈了……在东方,那些得了神经症和心理症的人能够立刻被改变。一切他们所需要的就是很多的爱,不求回报的爱。一个宁静且和平的人,他的存在就是医药。一个经过长时间静心的人会变成一个很大的泉源,他会散发出某种眼睛看不见但是心可以感受得到的东西,有某种东西能够达到你最内在的本质来改变你。问题很简单,答案也很简单,只是一个人必须跳出头脑来看出那个简单,然后任何由一个处于宁静和平和喜悦之中的人所做出来的事都会有治疗效果,都会激发出健康,它将会是一种治疗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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